第144章
  仲年岱喘息着:……
  他和邪教神子的差距……
  惊恐浇灌着仲年岱的大脑,他的眼中微微茫然。
  就那么大吗?
  可他,可他……
  仲年岱死死盯着元滦,对方浑身气息内敛,脸上没有丝毫占据上风的兴奋得意,敛眉的表情和刚来时一模一样。
  人…不,神……?
  那场終末之祭……成功了?
  邪教神子已飞升成神?
  不,不可能!他没有得知这方面的情报,学会和邪教徒们也没有对此做出反应,在那场仪式中,邪教神子不说是飞升,没有重伤都是好的!他……
  仲年岱的大脑一片混乱,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恼怒,又是想朝元滦低头,又是不甘。
  种种情绪在他胸膛里激烈地冲撞,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可元滦还在朝他逼近。
  那平稳的,规律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落在他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仲年岱脚步踉跄着后退,依旧不住地朝元滦攻击,做着无用功,可最终还是忍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怒吼道:“异术士!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要看到我登神吗?”
  “那为何现在还不出手?!”
  这嘶吼既是向盟友求助,也是希望借此转移元滦的注意力,制造出一个空隙,哪怕是一瞬间也好,他也可以借此逃走!
  可在他放话后,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只有他的攻击造成的叮当作响在空气中回荡。
  仲年岱全部的神经都钉在元滦身上,慌乱中,他用无法聚焦的余光往四周扫去,却不见那个戴着高帽的身影。
  但他已没有余力去谴责,怒骂,或质问了。
  近了!那个邪教神子,恐惧之主,要带给他死亡的人,更近了!
  两米,一米……
  他要,他要……
  仲年岱浑身战栗,表情扭曲,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嚎:
  “呃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他想逃走,但身体却擅自背叛了他,不受控制地一软,竟硬生生面朝着元滦狼狈地摔倒在地。
  仲年岱大脑一懵,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且自取灭亡的举动。
  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本就微弱的光线,元滦俯視着瘫坐在地上的仲年岱,终于再一次开口,輕声道:“这是正常的。”
  “你只是,在害怕而已。”
  害…怕……?
  仲年岱的大脑像是生锈了的机器,迟缓地处理着这条信息。
  “你的身体在大量分泌肾上腺素,皮质醇,你的心跳开始加速,血压升高,呼吸急促,肌肉僵硬,面部呆板,并下意识蜷缩身体,你还会感觉眩晕恶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不了,除了视觉外,其他感知都在离你远去。”
  元滦过于详尽地对仲年岱描述着,并总结道,
  “这就是恐惧,人类最古老也是最强烈的情绪。千百年前我们就有的这个生存本能一直延续到了至今。”
  恐惧?本能?
  他是神,怎么会受困于人类的本能……
  仲年岱脑海中电光一闪,
  不,在他没有意识到之前,他其实已和元滦进行了一次无形的,更高层面的“领域”的对抗!
  而他在无知无觉中悄无声息地落败了,也因此彻底陷入了元滦的领域。
  但即使他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彻底占据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仲年岱无助地转动着眼珠,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虫豸,连舌头也无法自如地掌控,成功说出话语来,只能在心中微弱地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已经被元滦打败了,元滦现在说这个,是在羞辱他吗?
  元滦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轻轻回答道:“我是在说你,但也在……说我自己。”
  “现在的我,其实和你一样。”
  他声音顿了顿,缓缓吐出,“也感到非常,非常的害怕。”
  仲年岱在心中嘶吼,可实际上只在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你,你在说什么?”
  元滦垂下眼睫,回忆着自顾自道:“我啊,从小就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做什么事情都畏畏缩缩,犹豫再三,也确实常被人称为懦弱之人。我害怕异种,害怕战斗,害怕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总是裹足不前,从不会主动去面对什么。”
  “就在来见你的路上,”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我也在害怕,害怕死亡,害怕会被你伤害,害怕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了你,害怕要杀人,也怕……杀了你之后的未知未来。”
  “但,即使如此……”
  元滦直视仲年岱的眼睛,
  “我也会向你走来!”
  “不是被迫,不是被命运逼得走投无路,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的声音因情绪而微微颤抖,却更加坚定,
  “我要杀了你!”
  “为了那些无辜在你手下死去的人,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书,为了我自己。”
  “我要亲手杀死你。”
  “这,就是我的决心!”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意志,自终末之祭后,沉寂已久的熟悉声音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出现,带着一丝久违的,近乎愉悦的轻笑:
  “这样就对了嘛……”
  【???】嗤笑着,语气却分外纵容:“你终于打算醒了吗?元滦。”
  这道声音如同点燃灰烬的星火,元滦体内的另一股力量霍然勃发!
  元滦与他脑内的那道声音,和他的【勇气】一起,一把抓住了仲年岱。
  凄厉的惨叫在上空中响起,被擒住的人形疯狂扭动,涕泪横流,哀嚎着求饶,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极致的恐惧。
  但元滦视若无睹,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给他穿上了一副红手套,元滦坚定地,一片片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随着他的撕扯,数片不完整的靈魂碎片呼鸣着,从鲜血淋漓的伤口中挤出。
  在元滦的视野中,那些靈魂泛着乳白的光晕,如残缺的白色蝴蝶翅膀,轻盈地在空气中扇动。
  飞出的灵魂碎片旋转着绕了元滦一圈后,便奔涌向属于它们的天空,无数个乳白的光晕汇成一道光流,流淌到天空之上,宛若白昼下的银河,美轮美奂。
  而这阴沉天空下唯一的凄惨哀嚎声仿佛是一场向往生的送别曲。
  灵魂铺就的光路直达天际,仿佛是一条悬挂在穹顶之上的巨大灯链,
  而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地拉动了这个贯穿天地的灯链。
  随即,灰色的天空缓缓地,不可逆转地褪色,消融,露出其澄清的底色。
  明亮的光重新铺洒在这片大地上,给地上的人们带来一丝暖意。
  天,亮了。
  第102章
  炽烈的光芒毫无遮拦地从头顶倾泻而下,元滦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在眼前,阻拦那过于刺眼的光芒。
  风裹挟着尘土的气息,将浓郁的血腥味一点点吹散,暗红的液体顺着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渗进脚下的土壤深处,留下一个个迅速变深的印记。
  喧嚣散尽,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相信在不久后,这片被滋养了的土地很快就会长出郁郁葱葱的植被,曾在这发生的所有都会被掩盖,抹平。
  独自站在天空下,几乎是一种凌迟的手段将仲年岱杀死了的元滦心中没有成功的喜悦,也没有痛苦的罪恶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仲年岱的野望终究化作了脚下这滩污秽的泥泞。
  让他以如此痛苦不堪,又悄无声息的方式死去……
  元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可能也是最适合他的结局吧。
  元滦缓缓放下遮挡阳光的手。
  既然仲年岱已经被解决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
  “不愧是您,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碾压。”一个油滑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切入这片死寂的余韵。
  元滦侧过头,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施施然立在阳光之下。
  那顶标志性的高帽稳稳地扣在他的头上,帽檐下的臉庞堆着笑意,好似浑然没有看到元滦脚下那一片血腥的狼藉。
  那个在仲年岱呼喊时消失不见的男人,此时在他死后又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悄然出现了。
  帽子先生自然地从衣襟内侧掏出一张雪白的方巾,动作优雅中又帶着微妙殷勤地递给元滦。
  元滦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接过手帕,缓慢而仔细地擦拭起手上黏腻的红色,
  而就在他将将全部擦拭干净时,对方又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了一本书
  ——正是那本被仲年岱捡走,用于开始仪式的书!
  帽子先生微微鞠躬,一手托着书恭敬地将书奉上,示意作为胜利者的元滦拿走这个战利品。
  元滦的目光从书移到帽子先生的臉上,语气中帶着淡淡的恍然:“……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