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站在半空中的元滦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已完全不能称得上是一个人了。
  他的皮肤(或者说,这能被称为皮肤吗?)已然失去了实物的感觉,变为深蓝深黑中闪着微光的虚幻感。
  在那张脸上,也已然失去了五官,只有四只眼睛突兀地缓缓眨动着。
  而其身上闪烁的星光,就宛如无数只眼睛在不同时间按着一定的频率,永不停歇地眨眼,注视得久了,一股眩晕与迷幻感便笼罩在脑海。
  一种别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底下的教徒们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露出怔然的表情。
  这是……
  原本缓缓站起的教徒们再次如被割了的麦子般倒下,不过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跪伏。
  在莫名的感召下,他们的头颅深深埋下,额头紧贴着地面,脸上浮现出虔诚又狂热的神色。
  元滦转过身,他俯瞰着底下的人,心中……
  毫无波澜。
  无喜,无悲,无怒,无悯。
  他的视线一扫而过,又很快收回。无论是又叫又笑的厄柏,面色凝重的主教,甚至是眼神锐利,锁定着他每一个细微变化的诸州,都没有激起他心中哪怕一丝涟漪。
  咽下那个儀式产物的灵魂丝毫没有带给他饱足感,反而像是拧开了饥饿的阀门,空虚感啃噬着他,催促着他。
  想到刚才的事,元滦搓了搓手指,
  一丝极其浅淡的疑惑与不理解在他心中劃过。
  为何,他之前要去救主教和诸州?
  祂冷淡地审视着这个问题,
  不过,是一群蝼蚁。
  ……太渺小了。
  连思考其存在都显得冗余。
  在这思绪流淌之际,祂四只眼中的其中之一,冷不丁地向另一个方向望去,
  隔着遥遥的空间,牢牢地,毫无偏差地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被“看到”了的帽子先生瞬间如坠冰窟。
  他冷汗直下,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几乎在同一刹那,毫不犹豫地划开夹缝,一头扎进*去转身就逃!
  与此同时,学会的代行者也从灵魂震动的余波中缓过神来,齐齐震惊地看着空中的元滦。
  那究竟是……什么?!
  祂周身没有尸巢那种邪恶的,让人毛孔竖起危险压迫感,但却有一种古怪的,纯粹而冰冷的神性,让人想要不由自主地靠近,放下一切的理智与尊严,深深拜伏,将自我溶解在祂那冰冷而永恒的碎光之中,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在一众表情震惊的学会人员中,柏星波的脸色格外苍白,他牙齿细微地打着颤,发出碰撞声。
  不,怎么会这样。
  即使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
  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取消!
  而现在,仪式……没有完整,也就是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站在天空中的“那个”已经替代了伪神的位置,成为了这场失控仪式的中心!
  仪式不再需要召唤东西,那么……就会被扭曲成别的。
  如果……如果,仪式的中心已经达成了飞升仪式的条件,那么,为了满足飞升……
  柏星波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面无人色。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会是“祂”补全自身的血食!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最深的恐惧,元滦再次缓缓伸手做出了之前抓取尸巢灵魂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过,这一次他举起的方向面对着……教徒。
  地面上的厄柏看到元滦朝他的位置伸出手,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神子大人,我在这!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对您的忠诚!也从没有背叛过您!您看到了吗!”
  元滦慢了半拍地看去。
  得到回应的厄柏更加激动:“神子大人,我……呃咳!”
  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般被提着凭空升起,他双腿下意识蹬着半空,双手在脖颈处徒劳地抓挠,但只抓过了空气。
  “神……神…神子大人?”他艰难地说,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饱含希冀地看向元滦。
  在他的目光下,元滦隔空掐着他脖颈上升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厄柏眼中微弱的光骤然暴涨,
  可下一秒,
  “呃啊——!!!”
  更尖锐,更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空气。
  痛苦从厄柏的脸上浮现,他的额角浮现出青筋,但比起**上的痛苦,更痛苦的是这么对他的人是元滦。
  元滦闻着那灵魂上散发出的变得更加美味的气味,愉快地再次加大了力度。
  就在元滦要将这被烹调完美的灵魂从躯壳中抽取出来时,
  元滦:?
  祂极其自然地微微一歪头,躲过了一道擦着他脸颊而过的斩击。
  元滦的目光转动,落到刚刚攻击挑衅了祂的人身上。
  诸州回视元滦,雪白的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元滦高悬于空的身影。
  他脸上一片沉静,如同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唯有那双紧盯着元滦的眼睛,有一簇宁静的火焰在其中无声地猛烈燃烧。
  两人隔着距离遥望。
  诸州缓缓深呼吸了一下,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他的眼神变得坚定。
  即使是螳螂挡车……
  他握紧手中的刀柄,指腹扣进刀柄的缠身纹理之中,刀身因被灌注了全身的力气与决心而如臂使指。
  诸州,
  抬刀。
  第81章
  一个爆射,地上只留下一个停留在視网膜中的残影,诸州直刺向半空中的元滦。
  刀在月影下闪着冷冽的光,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轨迹,像一颗流星划向那星空般的人形。
  元滦的身影在诸州的眼中逐漸放大,他紧迫地关注着元滦动态,不放过一丝一毫。
  但那道身影只是个轻巧地一摆手,如同拂去肩头一道微不足道的尘埃。
  “轰隆——!”
  巨大的爆破声在地面上傳来,地面上呈巨大的龟裂状。
  诸州双脚深陷地面,往后拖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稳住身形。
  原本已经拉近与元滦距离的他,只是一眨眼,又被从高空中狠狠掼下,重新回到了地面。
  巨大的声響惊醒了周围的代行者们,柏星波的嘶吼第一个穿透了混乱与嗡鸣,带着破音:“掩护!快掩护诸州!”
  “不阻止对方,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仪式已经被改变了,不能让飞升仪式达成!”
  他蓦然想起了什么,高声惊怒地喝道,
  “总部来支援了吗?!”
  主教锁定空间的领域已经被破解,按道理学会和防剿局可以重新联通通道,派遣援军上场了!
  按照原计划,只需要他们这几名高级代行者,但如今的事态已经不受控制,如果不能成功杀死,或者说阻止进行仪式中的神子,说不好,新的邪神就要诞生了!
  他们人类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邪神的统治,不能再落到那种境地,那将是全人类的噩梦!!!
  此时已是决定人类命运之时——!
  恰好在柏星波说话的同时,仿佛是在回应他般,
  數道门扉在地面上展开。
  无數穿着黑衣的防剿员和白衣的代行者们越门而出。
  人流汇聚而形成的军队训练有素地突入了戰场。
  紧接着,厚重的钢铁履带碾过光门的邊缘,越过门扉的,还有一辆辆装甲车和大炮。
  柏星波胸口别着的通信器傳来急促的声音:“目前的技术只能支撑门扉维持一个小时,夹缝愈发不稳定,你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內结束戰鬥!”
  柏星波:!
  一个小时?!这怎么够……
  不……柏星波阖了阖眼,如果一个小时他们都没能阻止对方,
  即使空间稳定,防剿局和学会也都不会再送来更多新鲜的血食,做出无谓的牺牲了。
  通讯器里的电子音因空间的波动出现卡顿:“祝君……武运…昌隆。”
  同样从胸口的联络器听到声音的高级代行者们霎时无視疲惫的精神,整齐划一地拿起武器,比起疲惫,一种更原始,更决绝的力量取代了它。
  他们怎么说也是高级代行者,是人类的最强戰力,即使是牺牲,也该他们第一个。
  各式各样的武器齐齐抬高,对准锁定高空中的元滦。
  在此刻,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为了人类——!
  元滦垂下眼睫,注視着地上胆敢朝他举起武器的蝼蚁。
  即使它们在地上显得密密麻麻,足以将跪伏的教徒们淹没在人海中,但……
  难道數以万计的蚂蚁在蚁窝旁汇聚成群,摆出一副玉石俱碎的悲壮姿态,人类就会对此感到害怕吗?
  在祂眼帘重新抬起的刹那,嘶吼在戰场上響起。
  那些在和教众一样伏地的异种们陆陆续续地从地上爬起,像是牧羊犬般朝仍站立着的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