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头顶的白炽灯照亮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也照出元滦低头望着报告单发呆的表情。
  防剿局的人可能是还在忙于处理红怪的尸体,没有第一时间前来询问他,但说实话,他也不希望在这时候遇到防剿局的人。
  在水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在一连串密集而急促的枪响声中,猛然间恢复了意识的。
  水下,原本模糊不清的世界此刻被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所笼罩,
  红怪被一下下地击中身躯,像块被反复敲打的烂肉般不停颤动着受击,缠绕着他的触手也变得松软无力,随后像是彻底没了气息,逐渐沉向河底。
  他也得以在挣脱了四周的触手后,挣扎着上浮出了水面。
  是那些子弹击中并撕裂了红怪吗?
  但在那之前,他是怎么从红怪手中活下来的?
  而红怪也……真的死了吗?就那么轻易地死了?
  元滦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医院走着。
  路过一个拐角,望着走廊里的画面,元滦不由地止住了脚步。
  拐角后,是隔壁邻居一家。
  女主人紧握着双手,眼眶泛红,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情绪的剧烈波动。
  小女儿依偎在母亲身旁,抽噎着,两人都紧紧地围绕在男主人的身旁。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中,虽然受到了惊吓,但不幸中的万幸,在场的人都活了下来。
  男主人也没有受到**上的伤害。
  但……
  小女儿哭泣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哽咽,她看着父亲怀中虚弱的大狗,泣不成声。
  经过包扎与治疗,大狗活了下来,它此刻安静地躺在男主人的臂弯里,喘息声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急促而痛苦,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微弱,曾经明亮的双眼也有些无神。
  女主人的眼中闪过心痛,还是忍耐着,温柔地安慰道:“宝贝,没关系的,咖啡会好起来的。”
  说着,女主人轻轻抚过小女儿的发顶。
  男主人也勉强地笑起来:“别怕,万一,万一咖啡真的走了,我们还会有新的狗狗的。”
  “一个一模一样的,怎么样?”他用明显劝哄的语气提议道。
  “不!我不要!!”小女儿像是被碰到伤口般骤然尖叫。
  孩童稚嫩的嗓音天然有着一种尖锐,带着强烈的抗拒意味。
  她抽泣着,声音低了下去,“新的,就不是咖啡了,我就要咖啡,我只要咖啡……”
  “其他狗都不是咖啡了,咖啡是独一无二的。”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大狗,像想要极力抓住它,又像是害怕因触碰让大狗感到疼痛,小心翼翼地避开被缝合好的伤口,握住大狗的爪子。
  像往常一样,被触碰的大狗本能地想给予回应,但碍于伤痛,他只温顺地舔了舔小女儿的手。
  看着这一幕,一家人都不说话了。
  女主人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脸,男主人也侧过头。
  他们都知道,咖啡,他们家的大狗,即使经过治疗侥幸活了下来,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元滦没有上前打扰这一家人悲伤的一刻,转身换了个方向。
  身后,孩子断断续续,悲戚的呜咽声似乎在一直回荡着,直至他远离了那条走廊也没有从他耳边消失,元滦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逃也似地离开了医院。
  回家路上,元滦有些心不在焉。
  之前种种堆积的问题困扰着他,让他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
  比起因为侯坚飞而可能变得更加恶劣的职场环境,或是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异种威胁,他日益增加的幻觉,愈加糟糕的精神状态更令元滦动摇。
  他……真的适合继续留在防剿局吗?
  忽地,
  熟悉的视线噩梦般再次袭来,瞬间从背后把元滦刺穿。
  元滦如坠冰窟,像是被猎枪瞄准的鹿般僵在原地。
  不,这么可能?!
  红怪不是已经……!
  用尽全身的力气,元滦的心颤抖着,以一种近乎慢动作的方式缓缓扭头,缓缓朝视线的来源看去。
  元滦:!
  他露出怔然的眼神。
  ……视线的来源是角落里的一个破旧的纸箱子?
  无人关注的角落,纸箱子发出轻微的动响。
  元滦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走了过去。
  随着走进,关于那动响的猜测在元滦心中越发明晰。
  透过箱子开口的缝隙,一只圆溜溜,湿润的眼睛望了上来。
  感受到了元滦的注视,眼睛的主人开始更加急切地嘶鸣起来,可即使如此,那道声音也非常微弱。
  元滦蹲下身,双手轻轻地掀开了半掩的纸箱。
  一只毛发黑黄夹杂的小狗呜呜叫着映入眼帘。
  它长得实在丑陋,毛色杂乱,黑色黄色的毛掺在一起,东一块西一块的,像是长着的黑斑,五官也有些歪斜,
  浑身上下唯一可取的可能只有那双被热情点亮的眼睛。
  小狗扒拉着打开的纸盒边缘,想往元滦的手上凑。
  柔软的、毛茸茸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时,元滦才意识到他刚刚下意识伸出了手。
  元滦一下子恍如隔世,好像这时候才真正地从冰冷的河面下重新回到温暖的人间。
  他迟疑地看着小狗,此时小狗已跌跌撞撞地翻下纸盒,摇着尾巴朝他靠近。
  他感受到的那道视线,是这只小狗的?
  小狗的模样虽然丑陋但看起来并不肮脏,毛发也没有像流浪狗那般打结。
  它会孤零零地出现在合拢的纸箱中,还位于街道的角落,只可能是刚被人所遗弃。
  可能是因为过于幼小,又可能是天性中对人类的友善,这还是元滦第一次遇到对他这么热情的动物。
  小狗……元滦心中微微一动。
  他现在也有了一定的积蓄,说不定可以……但他可以负责起一个小生命吗?
  狗狗在裤腿边撒娇地呜呜叫起来,和元滦之前听过咖啡叫的声音一模一样。
  元滦的心一下子软了,他捡起了那个破旧的纸盒箱。
  这一次,他捧着纸箱,以及纸箱中的小狗,大步流星地奔向自己的家。
  ……
  到了家中,小狗出乎意料适应得非常好。
  它丝毫没有初来乍到,来到陌生地方的警惕与畏缩,愉快地在房间里四处蹦跶。
  元滦欣慰地看着小狗绕在他脚边,追着他的脚步兴奋地转圈圈摇尾巴。
  他先简单地弄了一点食物给它,小狗在狼吞虎咽之时,还时不时抬头看元滦一眼,像是在确认这食物确定是给它的,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确实有了一个家,看得元滦内心一片柔软。
  他抚摸小狗柔软的毛发,没有多加犹豫就决定称呼它为“毛毛”。
  在这么多年后,他终于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毛茸茸的小狗。
  注视着小狗最后吃饱喝足,蜷缩地窝在他临时用毛巾堆的狗窝中的模样,元滦原本动摇地想要离开防剿局的心重新坚定了下来。
  不,虽然最近发生了很多意外之事,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现在防剿局工作和安稳的生活。
  现在有了小狗,他更不能让这份来之不易的稳定生活受到任何威胁。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元滦的思绪。
  元滦透过猫眼,走廊的灯光下,隔壁的男主人正站在门口,显得有些许疲惫,但眼神中满是诚挚与期待。
  看来他们也从医院回来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元滦打开大门。
  男主人一见元滦开门,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般的感激笑容:“元滦,下午实在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
  提到这个,他露出后怕的表情。
  女主人也感激地连连点头,扬了扬手中的一个袋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元滦恍然,连忙摆手拒绝:“你们太客气了,当时那种情况谁也没想到。”
  他当时救人也没想那么多,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回报。
  然而,隔壁邻居却异常坚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你一定要收下,请别推辞了,救命之恩……”
  忽然,
  “哒哒哒”,爪子轻触地板的声音从元滦身后传来,
  一个小脑袋从元滦的脚下窜出。
  邻居低头惊讶地看着这丑兮兮的小狗。
  元滦失语了一下,少顷,低头看了看小狗,忽地一笑,柔和地说:“硬要感谢的话,要不,你们教我养狗吧。”
  闻言,邻居陷入了沉默,他们注视着小狗的眸光中闪动着一种既悲伤又复杂的情绪。
  在元滦与邻居谈话间,毛毛好奇地朝外探头。
  见隔壁敞开的大门,它一点也不见外地直接越过门槛,溜达了过去。
  邻居和元滦目视着毛毛一路欢快地跑到大狗的窝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