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哪有追债打手这么有范儿的?
  “你以前不会是演的吧?”楚真冷不防问,“其实你家压根没破产,一直是富二代,真黑|道太子,平时下基层体验生活,拿我开涮呢?”
  郦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避过脸咳了一声,迅速说:“楚真,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大白天少做梦。”
  楚真本来也不是当真问的,听完没继续追问,往前边看了看:“咱们去哪啊?”
  太子爷从置物格里掏出两张电影券,扔给他:“刚好两张券,陪我看。”
  “……”楚真对他的命令已经麻木了。
  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太子爷动不动就“刚好搞来两张券”,命令楚真陪他去消遣。以至于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比楚真前半辈子加起来的还多。
  追债追得跟搞对象似的,像话吗?
  楚真小声说:“你什么时候正经谈个女朋友啊?”
  “怎么跟我妈说话一样,闭嘴啊。”郦野警告他。
  楚真叹口气。
  到了电影院,随缘现场选片子,他们都形成默契了。
  “今天来得不巧,”楚真盯着场次预告发愁,“烂片集锦吗这是?”
  郦野快不耐烦了,指挥他:“别磨蹭。”
  楚真一狠心,选了个貌似最不烂的恐怖片儿。
  入场前,楚真给萧藏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今天出门,不用来探望自己了。
  萧藏很快回复,问什么时候回家。
  楚真揣摩着太子爷的脾气,揣摩不出准头儿,回道:确定不了。
  厅里稀稀拉拉几个人,也正常,除了“黑’|社会”跟绝症患者,谁闲得慌大清早跑来看鬼片儿啊。
  “艹!”电影一开场,女鬼歪着脖子直往荧幕上冲,郦野一把抓住楚真,低声质问,“你选的什么好电影?”
  “愿赌服输,你催着我选的,”楚真闭着眼睛,黑暗中摸索着郦野的手腕,探了探脉:“你心跳一百八了吧?”
  郦野服了,强撑着一百八的心率继续观赏。
  只能怪楚真的选片水准太高,这鬼片真的有两把勺子,主创团队是真心实意想把观众吓死。
  看到一半,郦野无法忍受,他不想英年早逝在电影院里,起身提前离场。
  他一站起来,楚真立马揪住他衣摆:“跑路带上我啊!”
  郦野故意不理他,大长腿一迈。
  女鬼又出来冲KPI了,楚真抱紧爆米花桶,寸步不离紧跟着他往外跑。
  俩一米八几大帅哥跟相依为命逃难的一样。
  楚真压根儿不敢睁开眼,最后是郦野怕他摔倒,把人拎着提溜出来的,检票员儿见了都捂嘴笑。
  “完蛋,”楚真后悔,“晚上该做噩梦了,我家就我一人。”
  郦野冷笑,捏他脸:“求我,我可以考虑陪你住一晚。”
  “……”楚真突然想到,自己可是快死的人,不禁问,“郦野,你说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魂吗?还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郦野莫名其妙:“没死过,不清楚。”
  楚真伤感道:“假如我死了,头七你想见见我吗?”
  “……”郦野摸他脑门,没烧,“还挑日子呢?别头七了,你天天都来找我吧,不怕你。”
  楚真没家人没朋友,假如郦野不见他,那他真成孤魂野鬼了 。
  楚真幽幽望着他:“真的啊?你可别偷偷摆什么驱邪法阵拦着我。”
  郦野嗤笑一声:“不摆,你尽管来。”
  楚真感动得跟什么似的,拉着他往流光溢彩的一排娃娃机走去:“你真好,我决定请你抓娃娃。”
  “装什么大尾巴狼,”郦野戳穿他,“让我帮你抓就直说。”
  楚真兑换了一袋子游戏币,他忙着还债这些年,极度压缩开支,哪有什么娱乐支出啊。今天难得亲自撒钱,以往都是蹭郦野的机会。
  郦野选了一台粉红豹娃娃机,楚真投币,郦野让他先抓几次。
  果不其然,楚真百发百不中:“纯属浪费,我运气不好,你知道的。”
  楚真是真的方方面面运气不好,抓娃娃就没准过,每次他前脚走,后脚来的人就能抓上,他都已经习惯得心平气和了。
  “过来,我借给你点好运,”郦野修长的五指覆盖住楚真的手背,握紧控制杆,“想要哪个?”
  楚真眼神放光,抬下巴指过去:“翘着尾巴那个。”
  “嗯。”郦野站在他身后,低头,下巴懒洋洋垫着他肩膀,带他操纵控制杆,“你别跟我对着干行不行!”
  楚真放松力气。
  “净捣乱,”郦野笑话他,继续调整抓手位置,下命令说,“按吧,它归你了。”
  楚真按下按钮,音乐伴随着霓虹灯闪烁,粉红豹伴随着幸运降落。
  楚真抱起布偶,乐得连绝症都忘了,掏出手机,递给郦野:“再帮我抽几张卡。”
  “顺杆儿爬。”郦野接过手机,利落解锁,给他把游戏里的SSR卡抽满,把玩着这部山寨机,皱眉道,“新手机也不要,我换下来的旧手机也不要,你守着破手机,跟它有感情啊?”
  “平时够照顾我了,”楚真拿回山寨机,“能再收你贵重东西吗?”
  郦野抱着手臂,倚在娃娃机上,冷而艳丽的黑眸一弯:“我的青春都用来追着你到处跑了,手机再贵重,有我青春值钱吗?”
  楚真无奈:“追债追得还挺浪漫。”
  郦野垂眸看了手机眼消息,拉着楚真往外走:“新开的餐厅有试吃名额,邀请制,刚好两位,陪我吃个饭吧。”
  “怎么吃饭也带我?”楚真纳闷,以往他们顶多一起用掉电影券。
  郦野:“想带就带你呗,以后天天把你揣兜里,不行啊?”
  太子牛逼,楚真吵不过他。
  餐厅是一间高档改良潮汕菜餐厅,菜式新,单子按照西餐流程匹配。
  他们坐在临窗望海的最佳位置。
  楚真往落地窗外眺望:“以前爸爸在的时候,每次带我出来,选餐厅不挑口味,只挑风景。”
  “楚老师说过,你从小就喜欢看海。”郦野没望风景,而是望着楚真。
  楚真收回视线,对上郦野,“爸爸要是知道,他的两个关门弟子,一个成了追债的,一个成了欠债的,不得气活过来啊?”
  郦野淡淡道:“气什么,你跑我追,两个人不离不弃,好事儿啊。”
  “你可真行!”楚真被逗笑了。
  郦野靠在椅背上,一手斟茶,温文尔雅的动作被他做出了不羁的意味。
  直到吃完饭,整间餐厅都没第二桌客人来,楚真偷偷问:“是你包场了还是这餐厅要倒了?怎么没人呢?”
  “小点儿声,”郦野勾住他后颈,“再瞎说,餐厅老板听见把你揍一顿。”
  楚真四处张望:“老板在哪?”
  郦野思忖片刻,把“在你眼前”压回齿间,按住他乱转的卷毛小脑袋:“甭乱看,老实点。”
  进电梯,楚真疑惑地问:“你今天怎么对我格外好?”
  “你好不容易清了债,庆祝呗。”郦野按了负二层,“放松一下,以后别拼了命到处打工。”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回到车上,郦野问:“你呢,有什么打算,也该回归正轨了。”
  “还没想好。”楚真还没决定该不该告诉他绝症的事情。
  郦野看了看他:“回去上学,好不好?”
  “唔,再说吧。”楚真心虚,快死了,上什么学,三个月不够幼儿园毕业的。
  郦野见他蔫搭搭,就揉揉他脑袋,没再说,只把手机屏幕往他眼跟前晃一晃,逗小狗似的:“会所体验券,刚好两张,陪我按摩去。”
  “……”楚真戳了戳他,“你能不能换个套路,是没朋友陪你玩吗?”
  郦野一把攥住他大逆不道的手指头:“多的是人求着想陪我玩。”
  楚真倒相信这话,郦野一招手,漫天狂蜂浪蝶都得往上扑。
  郦野瞥他一眼:“就知道你没良心。”
  楚真又是咯咯笑,“每次都这样,想对我好点为什么不直说?”
  郦野开车调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用他惯有的不耐烦语气说:“我一追债的,凭什么对你好?没立场。”
  “现在不欠债了。”
  郦野“嗯”了声:“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对你好了。”
  楚真沉默起来。
  如果说,他后来的人生中必须指认一名朋友,他确实指认不出来。
  郦野并不能算朋友。
  社会关系的定义法则,将利害摆在首位,情感置于末尾。如若违逆,会获得失望和一团糟的报应。
  所以楚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从前的距离就是“还钱”、“偶尔两张电影券”、“天敌”。
  再怎么近,也不可以跨过以上界限。
  今天他们相处得很好。
  以后究竟如何,楚真无法展望,因为他的“以后”较为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