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错在谁呢?
  是他的沉默,他的犹豫,他自以为是的离开。
  到最后,他被抖落的烟灰烫了手,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想起来,楚真已经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卢森说的那句“都是他活该”,像是砸在了萧藏脸上。
  错过了一切,是你活该。
  什么狗屁求婚,什么狗屁更好的未来。
  明明他什么都不想要。
  第4章 幸运
  从宿醉中醒来,萧藏像个无情的人形AI,照常去公司高效处理一切事务。
  期间,他抽空给萧牧辰下达指令,逼迫弟弟做一份遗愿清单。
  一方面,萧藏觉得自己不够懂楚真,不敢再妄自揣度;另一方面,弟弟作为医生,对临终病人的心愿具备广泛了解,有大量数据样本作为支撑。
  而后,萧藏在走廊上,瞥见一名员工一手拿彩票、一手拿手机,于是上前问:“这是什么?”
  沉迷暴富美梦的员工头也不抬:“双色球,开奖。”
  萧藏旁观着,若有所思,然后说:“祝你头奖。”
  “谢了,哥们儿。”员工对完数字,本期暴富无望,抬起头,只见大老板英俊的背影。
  员工险些心脏病犯了,吞一把速效救心丸,开始搜索“上班买彩票被开除怎么办”。
  萧藏并没有开除任何员工。他上午提前处置完公司的事,开车直奔贫民窟深处的前男友家。
  中午的城市环线公路上,车并不多。
  他开得很快,降下一截车窗,单手点燃了一支烟,在扑面拂来的冷风里抽完了这支烟。
  抵达巷口,他下车碾灭烟。
  萧藏的自制力极强,但他从昨夜开始,需要依赖烟草和尼古丁的刺激,来保持一些冷静思考的能力。
  他往巷子里走,白天可以看清路面的坑洼,他不知道楚真是否被其中某个坑绊摔倒过。
  想到楚真,他获得了一些平静。
  他决定戒断烟瘾。
  他敲开门,楚真正围着围裙在做饭,匆匆给他开了门又立即跑回厨房,翻炒那锅排骨。
  红烧的。
  喷香。
  萧藏已经熟悉过这个房子的环境,就自觉给自己拿一次性水杯倒水,坐在属于他的木头椅子上。
  厨房炒菜声暂停,楚真略显为难地探出脑袋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萧藏立即点头。
  “那你等我一会儿。”楚真摘掉围裙,换鞋准备出门,萧藏问:“为什么出去?”
  “我家就一个碗。”楚真解释道。
  萧藏愣了愣,站起身:“我去买碗,你在家等我。”
  楚真担忧地看他:“大少爷,你不认路啊,迷路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贫民窟名不虚传,是路过的蚂蚁都找不到家的程度。
  小巷岔道七扭八拐,萧藏凭着强大方向感和记忆力,顺利从小卖部买了碗碟筷勺,还不忘捎带一只马克杯,拎着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翠绿色大塑料袋儿,返回楚真家。
  他路上在想,楚真以前是路痴,怎么在这儿生存的?
  他甚至想象出弱小可怜无助的楚真在迷路后,缩在街角点燃一根火柴取暖的场景。
  楚真等排骨收汁,关掉火,把餐具清洗一遍,盛出饭菜,端到桌子上。
  马克杯也洗好了,有了新买的马克杯,萧藏以后就不需要一次性纸杯了,真是讲究人儿。
  萧藏也对亲自在小卖铺采购的价值8.8元马克杯很满意,因为白色杯子跟楚真的绿色水杯比较搭。
  排骨很香,红烧的色泽鲜亮,但楚真一筷子下去,桌子晃荡,夹空了。
  “桌子不稳。”萧藏提醒道。
  楚真问:“你有名片吗?”
  萧藏懵懵懂懂地奉上名片。
  楚真说:“得罪了。”然后把名片折几折,往较短的那条桌腿儿下一塞,稳了。
  萧藏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就算楚真要拿他的名片当柴烧,都没关系,他端起碗继续专心吃饭。
  饭后,萧藏挽起衬衣袖子,打算去洗碗,但进了厨房才意识到没有洗碗机。
  霸道总裁站在狭小厨房里,拔剑四顾心茫然。
  “放着我来,”楚真把总裁大人请出去,“你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新买的碗。”
  萧藏回到客厅,突然注意到,日历上连续画的四个红色叉叉,意味着楚真四天前开启了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鲜红的叉太刺眼,萧藏近乎有些慌张地回头,望着厨房里楚真的背影——
  类似许多场景,曾经是萧藏梦寐以求的、设想的未来。
  他以为,成年后的他们将会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
  此刻,房间破旧,水杯廉价,没有洗碗机,就连幸福也是倒计时的梦幻泡影。
  但这已是他至高的、全部的梦。
  楚真收拾完出来,发现萧藏在来回踱步,打量室内旧家具。
  “要不要搬去我家住?”萧藏已经暗自计划好,让楚真住哪间卧室,一定是阳光最充沛的二楼主卧。
  楚真被他的热情惊到了:“不必,我还是想在自己家住到最后。”
  萧藏启动备选方案:“那换一些新家具,怎么样?”
  他从第一次进这房间,就未说过任何嫌弃的话,因为这是楚真的家,再简陋也没什么不好,他只是希望楚真生活得更舒适一些。
  “都是小时候的家具,”楚真诚恳地说,“虽然旧了,但扔掉会舍不得。”
  萧藏盯着他,像是出神。
  楚真在他眼前挥挥手:“怎么了?”
  萧藏抬手,指着他嘴角起的一个小水泡:“怎么回事?”
  “起水泡,上火了吧。”楚真说。
  萧藏认真地说:“你好像一条鱼啊,在冒泡泡。”
  楚真哈哈大笑:“你现在真的很会开玩笑哎。”
  萧藏没有笑,他每句话都是认真说的。
  现在是,以前也是。
  萧藏又看了一圈这没什么装饰的房子,问:“你往常平时都做什么?”
  “打工,还钱。”楚真啃了口苹果,腾出手丢给萧藏一个,如实回答。
  “还钱?欠债了?欠多少?”
  “已经还清了,爸爸留的债,周一刚还清。”
  萧藏盯着苹果,怎么算都不对劲,皱眉:“你是哪天确诊的?”
  “周二。”
  萧藏眉头皱得更深:“倒霉之神是盯上你了吗?”
  楚真噗嗤笑了:“没错,倒霉之神一直蹲守在我家门口垃圾桶后边,才能这么及时给我的倒霉余额续费。”
  笑完,楚真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坏运气可以换成钱,我应该很富有。”
  萧藏一眨不眨看着他,说:“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买下你所有的坏运气。”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楚真对他刮目相看,“嘴巴这么甜,比我巅峰时期还厉害。”
  萧藏沉默了。
  他是很怀念从前会对他撒娇、说土味情话的楚真,也很喜欢现在的楚真。
  但不论哪一个,他好像都抓不住了。
  萧藏咬一口苹果,慢条斯理咽下去,问:“你今天也没有愿望吗?”
  “没有,”楚真一脸放弃的表情,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完也挺好,不用担心债务滚雪球,不用奔波打工,这也是很好的日子了。”
  “还可以更好的,”萧藏郑重其事地说,“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楚真笑了笑:“不是你的责任啊。”
  萧藏沉默片刻,说道:“我有时还觉得,我们没分手——后来我回国,找你,找不到,就总觉得一切还没结束。”
  楚真意外于他是真这么想,只能劝解道,“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真的早就已经结束了。”
  萧藏很低声地说:“别人的规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楚真回想起来,萧藏确实是这样一个人,社会人情法则对他而言不起作用,他时常显得不沾人间烟火,身上有种不谙世故的认真和执着,凡事更有一套自己的原则。
  这些也是楚真当时喜欢他的原因。
  这些也是他们后来分开的原因。
  起初,楚真注意到萧藏,是因为他混血的帅气,以及一件印象深刻的小事。
  那天早晨,班主任让迟到的楚真去走廊罚做一百个俯卧撑,并让萧藏监督。
  楚真脱掉校服外套,趴地上,五体投地面对萧藏,开始领罚。
  空腹有些低血糖的楚真做了十个俯卧撑,差点趴下。
  好没面子。
  楚真小声恳求:“等我缓缓。”
  想不到,萧藏居高临下看他一眼,直接俯身把他拎起来,跟老师说:“楚真晕倒了。”
  楚真迫不得已配合,假装晕厥,凭借拙劣的演技和萧藏滴水不漏的掩护,被萧藏扛到医务室。
  楚真偷偷问他:“你怎么还会骗人呢?看起来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