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钟栩:“……”
  “你不打算抽我的血,”钟栩语气发沉,“留我干什么?”
  “我改主意了。”谭殊笑眯眯地说,“抽,送上门的,别浪费了。”
  钟栩简直无话可说:“你在玩笑吗?”
  “谁规定了不能玩笑?”谭殊无辜道,“你不是想知道钟崖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钟栩捡着他的话说:“我不想知道了。”
  “别这样,长官。”谭殊调戏他,“我这不是都打算告诉你了嘛。”
  钟栩面红耳赤,忍无可忍地从衣领处捉出一只手:“那你这是干什么?”
  “实践呀。”谭殊道,“——你自己想办法查查看,我和钟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谭殊轻佻的态度像个不断吹大的气球,扎破声势太过浩大,放任又叫人提心吊胆,让那股不断蓄积的气撑在胸腔里,叫人闷得慌。
  “钟栩。”谭殊靠得很近,从呼吸交错的间隙里,钟栩的视线角度下,恰好能看到那双纤长漆黑的眼睫,像只本应展翅高飞的蝴蝶,悲伤的尾翼勾勒出眼尾,划过笑意,“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不用去花时间揣摩的问句,简单到正如家长里短。
  谭殊说:“你喜欢我什么?”
  可供钟栩呼吸的余地已经很小了,这是今天晚上谭殊的第三个相同的问题,钟栩只得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人,从眉眼,描述到精致的鼻梁。
  喜欢谭殊的理由太多了。
  喜欢他的人也数不胜数。
  头脑、长相、谈吐、性格……
  可谭殊已经被撕去了最为引以为傲的画皮,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白骨横陈的内里。
  他甚至脑子都似乎不太正常。
  哪个正常人会悄悄在宴会的角落,以自残作为娱乐。
  刹那间,谭殊曾经种种异样宛若倒带一般一帧一帧倒映在他的脑海里,明显行走有碍的双腿,无意识掐手掌的动作……
  他不提,谭殊也不提,两人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心照不宣的秘密,只不过这个秘密太过离经叛道,足以彻底颠覆谭殊所有的伪装。
  “眼睛。”钟栩垂眼看着他,恰好撞入谭殊抬眼的瞬间,那双昳丽的眼睛宛若两颗完美无瑕的黑珍珠,右眼反像个珍品里的残次品,却包含了一层别的意味,牢牢抓住了钟栩的心弦。
  仿佛能够亲身感受到失去右眼时,那样彻骨铭心的痛楚。
  钟栩说:“眼睛。”
  “……”
  “眼睛?”
  谭殊脸上的神情有刹那的扭曲,他看着有些想笑,可硬是撑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古怪道:“你喜欢我的眼睛?喜欢一个瞎子?”
  “你叫我说的。”钟栩说,“说了你也不信。”
  谭殊脸上仿佛裂了一道缝,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信,我信。”谭殊笑够了,摇摇头,说,“放开我吧,别抓着我了。”
  这时钟栩才反应过来,牢牢治住对方的人,是他。
  也就是说谭殊方才的威胁其实并算个威胁,因为他才是主导人,他想要走大可推门就离开,谭殊手无缚鸡之力,完全拦不住他。
  “干嘛。”谭殊故意道,“舍不得啊,嗯?长官。”
  钟栩看着那张因故意戏谑他而布满笑意的脸,炽热的火像蒸腾的火箱,转眼间窜上头顶。
  他说:“你知道高阶Alpha的信息素,也能让你发情吗?”
  “是吗?”谭殊笑意未散,“如果早点知道,说不定我就不遭这个罪了。”
  “你不应该这样。”钟栩垂眼看他,“你会受伤的。”
  “那就等受伤了再说吧。”谭殊漫不经心地说。
  灼热的气息仿佛能顺着肌肤一寸一寸被点燃,体温也跟着一点一点升高,钟栩没来得及去追溯谭殊后半句深藏的含义,因为这人紧接着说:
  “长官。”谭殊朝他徐徐吹了口气,“试试?”
  钟栩:“……”
  “小长官,愣着干什么?”谭殊摁摁他的额头,顺着眉眼滑下去,勾住衣领,轻声说,“说话,试不试?”
  没开过荤的Alpha哪儿经得住他这么撩拨,几乎在他脱口的那一瞬间,火星如同掉进干枯的稻草堆里,野火眨眼间便燎了原。
  钟栩把他牢牢摁在墙上,衣领在摩挲间被崩开,他顺着谭殊的额间一路往下亲,像个急切的孩子。
  谭殊被亲得喘不过气来,报复性地把手伸进他的衣领,故意用冰冷的手背去贴钟栩。
  “……冰吗?”凌乱的额发间,漆黑的瞳孔闪着挑衅的笑意,“少爷?”
  “不冰。”钟栩捉住他的手往下探,耐不住性子,用他的手指勾住扣子从里头勾坏,咬着omega的脖颈含糊不清地反问,“热吗?”
  谭殊笑得胸膛都跟着轻微颤动,半仰着下巴,盯着天花板,缓缓说:“不像生手啊,长官。”
  他一会儿叫长官,一会儿叫少爷,好好的称谓,被他在唇齿间浸润了一番后,硬是读出点别样的意味来。
  钟栩没理他这句笑话,不过也不需要回,他何止是个生手,简直是个死桩子。
  谭殊被怼得生生憋了口气,胡乱从床头摩挲,使了半天得劲儿,只摸到个台灯,莽足了劲儿往身上的人背上来了一下。
  “轻点儿不行吗,长官。”谭殊气都喘不匀,整个人陷在被窝里大汗淋漓,这下子没给钟栩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把自己给累够呛,“我要被你弄死了。”
  钟栩哪儿听得进去这些,正是气血上涌的年纪,光得到心上人这一件事就足够他兴奋一整个晚上睡不着,闻言就停顿了小会,半腼腆半不好意思地请教:“可以吗?”
  谭殊半眯着眼,朦胧地盯着他,忽而生出点想抽他一巴掌的想法。
  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现在装绅士?
  可出生的牛犊就这样,没轻没重,不知道规矩两字怎么写,他陷回被窝里,由着他去了。
  “你的眼睛,怎么瞎的?”这个时候了,钟栩还有空打听这些。
  谭殊疲倦得很,体力消耗得相当快,回答也有气无力:“不是都打听过了吗。”
  “问问。”钟栩单手把人抱进怀里,往浴室走,“想听实话。”
  “……”
  谭殊靠在他的肩膀上,被汗水浸润得瓷白的脸颊上平静到一片虚无,最后只是把手压在钟栩的胸膛上,轻声慢语地说:“就是那样,眼睛进玻璃了。”
  “那沈裕呢,跟你是什么关系?”谭殊被他放在坐台上,钟栩说,“手抬起来,别沾水了。”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问什么问。”谭殊顺从地把手臂搭在他身上,热水放下没多久,白色的雾气像戳破的气球,很快弥漫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于是钟栩真的不问了。
  他总是那么体贴,有分寸,点到即止,浅尝咫尺。
  谭殊隔着湿漉漉的雾气望着他,忽然觉得若是放任这人再长几年,再想弄到手,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有点不明白这个少爷为什么会在一堆可圈可点的外表里,挑了一只瞎了的眼睛。
  为了彰显特殊,怜悯?恻隐?
  谭殊弯了弯眼,从舌尖泛上了点铁锈般的涩味,抿了抿唇,又悄无声息地吞了回去。
  昏黄的灯像给这座陈旧的小房子笼了一层暖色的软纱,两只荆棘缠身的飞燕在暗与雾气里互相纠缠。
  暧昧旖旎的水汽拢成一副简易色、情的现代画,在苦楚的沼泽里不断挣扎,生与死的边界互相拉扯;
  最后沉落在名为欢愉的泉底,做心甘情愿的,被溺死的飞禽。
  当晚,钟栩又做了个奇怪的梦。
  与从前相同之处是,钟栩一如既往地无法看清自己的模样跟处境,只能感知到自己是被困在了一个类似于器皿的器物之中。
  一群人围着他,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表情十分地兴奋,拿着一堆记录本互相侃侃而谈,最后宾主尽欢地相继离开了这里。
  所有人都走了,唯独那个一直在梦中看着自己的人,在独自待了近半小时后,这次忽然挪开了视线,他背对着操作了什么,接着几声细小的刺耳声——
  小时候的钟栩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是电器短路的声音。
  玻璃被重力击碎,外泄的气体与碎玻璃齐齐炸开在空气里,光明的光刺破枷锁,穿透玻璃,灰白的梦境像滴进颜料的水彩画,转眼间变了颜色。
  那个人笑了。
  不是欣慰,也不温柔。
  仿佛做了件一直想做,却碍于所谓的规矩条框迟迟不能自作主张的事,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人,仿佛是置于纯粹的恶意与顽劣之间挣扎着生长出的恶之花。
  钟栩极其想要看清他的脸,但这瞬间,他看清了房中每一件精密的仪器与构造,唯独看不清对方的脸。
  第38章 老乡见老乡
  钟栩不断往前,场景却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眨眼间,他又回到了不久前,谭殊在玄关口,浸着笑意想要靠近他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