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压在墙上泛白的指节,被沙发扶手硌得生疼的后背,跪在落地窗前颤抖的双腿,闷在枕头里错乱的呼吸。
  以及,叫了多久,哭过几次,昏睡过几轮,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覆在秦风胸口掌心下的强劲心跳。
  第二天下午,沈商恩从混沌中醒来,房间里不意外地只剩下他一个。他掀开被子,挪了挪身体,尝试过几次后,还是放弃,索性盖上被子换了个姿势重新入睡。但闭上眼没多久,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在卧室外响起来。
  沈商恩把脸埋进枕头深吸了一口,下了很大的决心后,几乎是以爬的姿势移到了门口。他裹着被子,趴在玄关地毯上,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见是袁瑾的电话,赶紧动了动手指给人回拨过去。
  “袁瑾哥。”这一声嘶哑得沈商恩心中一惊,他立马捂紧手机,拉开距离后清了清嗓子。
  那头很快传来袁瑾的关心:“商恩,你是不是不舒服?”
  沈商恩压着声音,尽量言简意赅:“没事,有点感冒。”
  “那就好。”袁瑾那边笑了一下,接着道,“晚上来庄园,给你过生日。”
  沈商恩的生日在圣诞前夜,每年这一天,袁瑾都会在家里替他庆祝。但这段时间对方一直在国外忙研讨会的事,沈商恩便以为今年的生日会是他自己一人。现下,不用细想也知道,袁瑾是为了他才特意提前赶回来。
  沈商恩瞅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离正常开餐还有两个多小时,他闭了闭眼,努力堆出笑脸,虽然对方看不见:“谢谢袁瑾哥,我一会儿就过去。”
  挂断电话,他躺在地毯上缓了一会儿,心中盘算,除了回公寓换身衣服,等下还得先去趟药店。
  那边,袁瑾将手机放回兜里,偏头冲驾驶座的人笑:“小朋友见到你会很惊喜吧。”
  秦风将油门一踩到底,车迅速从机场驶上高速。他目视前方,自顾自地说:“昨天贝尔见着我挺高兴的。”
  秦风是昨天下午到的里斯,在庄园里跟贝尔玩了会儿后才驱车去了市区。本来也没想着发生点什么,但鬼使神差地还是和露台那人滚到了一块儿。早上醒来时,他已经有些后悔,看着年轻人熟睡的眉眼,怎么瞧也算不上是他喜欢的类型。
  在袁瑾的笑声中,秦风思绪回笼。他左右扭动了下脖子,继续说:“那小孩儿现在毕业了?”
  他是真不清楚,这几年,他从没主动问起过沈商恩,当初把人扔给袁瑾后便不管不顾了。
  袁瑾无奈长叹:“人工智能博士,目前是LeapAI的高级工程师。”他看向秦风,“秦宇霖想挖他都没挖动,小朋友跟我说要留下来帮你。”
  “哦——”秦风不在意地应声,随口问道,“他现在还那样?”
  这句前后不搭,袁瑾仍然很快领会:“昂,养回来了,现在可帅了,个头跟我一样高。”
  “啧。”秦风瞅了眼旁边人弯起的眉眼,真情实感地评价道,“王婆卖瓜,当爹滤镜。”
  “毛病。”袁瑾作势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嘴上虽然否认,但回想起沈商恩这六年的变化,他心里还真生出种“吾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诶,先去市区。”他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又在刚才落拳的位置拍了拍,“给沈商恩买件礼物。”
  秦风方向盘一转:“现在才买,这爹当得也不太称职啊。”
  袁瑾忍不住哼笑:“我早就备好了,现在是让你去买。”
  庄园庭院门口,沈商恩从驾驶位下来。塞的那粒止痛药还是起到了作用,起码能够让他重新直立行走,但某些姿势仍然需要咬牙坚持,才能不被别人察觉出异样。
  “袁瑾哥——”沈商恩话音未落,刚踏进大堂半步,身子便立马顿住。沙发上除了袁瑾,还有一人,而那人他们昨晚刚......此刻,对方头低低的背对着大门,注意力应是在手机上。
  “站着干嘛,过来啊。”袁瑾直起身冲他招手,笑着用眼神提醒这里还有一位。
  关于昨晚的事,沈商恩不想去想,只希望能躲上一天算一天,但偏偏自己从不是被命运偏爱的那一个。现下,他脑海里天人交战,既遛不走,又不敢过去,挣扎了老半天后,攥紧手指,硬着头皮往前挪。
  袁瑾上来一把将人揽住,推到秦风面前,笑着问:“怎么样,小商恩现在的变化是不是很大?”
  秦风这才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目光落到对方脸上时,两眼瞬间眯起。
  一秒,两秒……沈商恩脊背发凉,不敢直视秦风的眼睛,只盯着他胸前衣襟上的纽扣,哑着嗓音开口。
  “秦先生,好久不见。”
  第7章 那对象不怎么样
  “沈、商、恩。”
  秦风这几个字一字一顿直直砸向沈商恩,像重石压在胸口,令他无法呼吸。若不是残存的理智强撑着,他几乎是要瘫软到袁瑾怀里。
  客厅里的灯光很亮,沈商恩眼前却逐渐昏暗,耳畔也响起阵阵嗡鸣。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对方嘴唇又张了下。
  “好久不见。”
  四字飘过来,氧气重新灌入肺部,沈商恩恢复一丝生气。
  晚餐时的气氛还算融洽,基本上都是秦风和袁瑾在聊,沈商恩在旁埋头苦吃。秦风坐主位,袁瑾坐副位,然后才是沈商恩。只要他不侧头,就对不上秦风的视线。偶尔被袁瑾点到名时,他会目光不移地说上两句,大多也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就这样熬到了最后一道甜品,依旧是袁瑾按照他喜好每年让厨师创新的柠檬风味蛋糕。沈商恩挖了一大勺放到嘴里,酸味比想象中还要浓郁。
  吃蛋糕的间隙,袁瑾拿出给沈商恩准备的礼物,是一只金属表盘搭配棕色皮革腕带的手表,设计简单大方,沈商恩很喜欢,接过来后立马就给自己戴上。
  “谢谢袁瑾哥。”他笑了,那双眼这个晚上第一次弯起来。
  “别客气,小商恩。”袁瑾笑着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然后用胳膊肘怼了下秦风的手臂,头歪过去,说:“你的呢?”
  秦风看了眼沈商恩,掏出一只丝绒首饰盒,让袁瑾推到沈商恩面前。他的表情很淡,沈商恩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打开。
  里面摆着一对黑金镶红宝石的袖扣,在柔和的光下闪着微光。沈商恩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指腹刚触到袖扣边缘,袁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和我去年给你订的那套西装很配。”他的话轻柔落地,却像一团火扔进了沈商恩心里。“轰”的一下,沈商恩的脸一片绯红。
  此刻,那套西装正躺在他的公寓里还没来得及送去洗,那些干涸后留下的印迹在黑色布料上格外显眼。
  沈商恩偷偷看了眼秦风,心虚地点了下头。他收起盒子,然后把头埋得更低,恨不能钻到盘子里。鼻子快贴到蛋糕上的糖霜时,又忽地将身子直起。
  “谢谢秦先生。”他紧张得差点忘了致谢,声音轻颤着尴尬补充,“很好看。”
  秦风没有回应,转而问起袁瑾:“哪套?”
  “去年我在......”
  对方接下来的话,沈商恩已经听不太清了,只觉身体忽然生出一阵恶寒,接着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视野里的一切景象开始变得扭曲。他努力眨了几下眼睛,情况依然没有好转。他本能地去够袁瑾的胳膊,嘴里嗫嚅不清。
  “怎么了?”袁瑾顿时紧张,伸手碰沈商恩的脸,眼前人现在不止面颊,耳朵和脖子也都红成了一片。他放下手,眉头蹙起,“你发烧了。”
  庄园西区,袁瑾和家庭医生聊完后进了卧室。沈商恩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是睡沉了的样子。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摸了摸沈商恩的额头,温度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
  床上的人相较于六年前的变化确实很大,不仅仅是长开了不少,言谈举止上也成熟许多。可这张脸明明稚气未脱,怎么……袁瑾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反省自己关心的还不够,亦对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少年的成长而感到自豪,现下,却忍不住愁起来。他在沈商恩床边守了半个小时,确定对方热度彻底降下去后,叮嘱了莉莉安几句,才退出房间。
  回到东区时,他没有进自己屋而是去了隔壁。
  “你走之前他低烧,回来后他高烧,怎么都觉得和你脱不了干系呢。”袁瑾倚在门框边道。
  书房内,秦风正在抽烟,见着来人,随手将烟头摁灭:“怎么样了?”
  袁瑾把门关上,先去边柜倒了两杯红酒,递给秦风一杯,然后在他旁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俨然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他饮下一口酒,缓缓开口:“有点问题。”
  袁瑾虚盯着杯子里的红色液体,接着说:“卓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又喂了两片消炎药,现在不烧了,人也睡着了。但是,”他顿了下,想到方才在西区时卓医生对他说的那些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转述。他抿了下唇,看向秦风,“卓医生检查了他的身体,说发烧是因为过激的性事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