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既然归隐一事已然敲定,单茸便强自按下了心里那股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叹息般道:“那拥缚礼……应当也知道我们要离京了。”
  单逢时全然不知道单茸心中担忧,见她还如此关心这个白捡的弟弟,语气轻快地说:“自然要告诉他,往后这偌大的府中便只剩他一个人,还是要知会他一声,提前习惯起来。”
  单茸的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单逢时没有多想,只当她是舍不得拥缚礼,摆了摆手,道:“不过你还是好好同人家说说,免得他多心。”
  “知道了,阿爹。”她拜了拜身,便从书房退出去了。
  还未行至回廊,单茸便看见拥缚礼从通往府上侧门的小路进来。
  大约是公事缠身,少年的脸上满是疲惫,见到单茸时,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而单茸心底还压着事,她目不斜视地要从拥缚礼身边擦身而过,不料却在错身的瞬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疼痛骤然攀升,单茸吃痛皱了皱眉,正想质问对方,便先听见了拥缚礼开口。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少年的声音低沉。
  分明语气古井无波,可偏偏让单茸听见了几分隐藏在表象下的愤怒与痛苦。
  她嘴唇开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够狡辩的理由,什么也没说。
  看见单茸的态度这样消极,拥缚礼忽然难以控制自己钳制着单茸的力道,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攥住了单茸的手腕。
  他又问道:“是因为同情我、可怜我,才陪我去挂彩的吗?”
  他的眼睛似乎蒙了纱雾,单茸没有说话,几乎是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从穿书到现在,她对拥缚礼的情感一直很复杂,从一开始的反感,到后来的理解、怜惜,甚至于此刻的欲言又止,都难以一言蔽之。
  朝夕相处,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可她不能反驳。
  拥缚礼直视着单茸的双眼,想在她眼中找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终究无能为力。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来,“这些时日,你分明对我已经不一样了,今日我才知晓,原来你从前说的厌恶与不满,竟从未消散过……”
  “到底是为什么啊,阿姐?”
  单茸听着拥缚礼话中分明的不甘,心中也过电似的茫然了一瞬。
  按书里的剧情,对方分明不该是这个反应的,既然她已经不会再被反派盯上利用了,那拥缚礼又为什么会为此愤怒失望呢,是在做戏吗?
  单茸不知道。
  拥缚礼一步步逼近,将单茸的退路全部堵死,她无处可逃,只能无助地感受着回廊柱子抵在身后的感觉。
  单茸想要将他推开,故意做出色厉内荏的模样,“拥缚礼,你……!”
  拥缚礼却充耳不闻,他终于伸出手去,将单茸牢牢抱进自己的怀里,似一条致命的毒蛇缠绕上自己的猎物,他的每一寸呼吸,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变成淬了毒的刀剑,步步向单茸杀来。
  毒蛇的獠牙吻上单茸的颈侧,轻轻的,隐忍的。
  拥缚礼压着声说:“阿姐,你走不掉的。”
  52
  第52章
  天光不亮时,单逢时照常进宫上朝,可中午放值时却没有回府同单茸用午膳。
  单茸敏锐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想晚些时候,随行单逢时入宫的小厮一路跌跌撞撞跑回来,一见到单茸便立刻哭倒在了她面前。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单茸逼着自己端起架子,压制住自己心头的不安,“阿爹呢?”
  小厮的头埋得更低了,带着哭腔道:“老爷……老爷进诏狱了!”
  单茸登时愣在原地。
  “老爷今日入了宫便被廷尉按下,说是明知沈筝串通细作,却故意隐匿不报,致使西北战事延误,前线死伤惨重……我左等右等,也不曾等到老爷再出来,倒是有个人专门递了话,说、说……”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单茸一眼,有些吞吞吐吐。
  单茸一时不耐,冷着脸道:“说什么了?”
  小厮的头猛地磕在地上:“说老爷的罪证都是少爷亲手递上去的,如今人赃并获,老爷和小姐是走不了了!”
  单茸眼前恍惚一黑,不得不下意识抓住春华的手,好稳住身形,不至于失态。
  当初沈家的事,是她亲口告诉单逢时的,只是多少涉及官场争斗,她无法介入其中,便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单逢时,之后发生了什么,单茸全然不知。
  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发展到以权谋私的地步,单逢时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眼下只有拥缚礼呈上去的一方说辞,能说清真相的唯有沈琴一人。单茸当机立断道:“我要去沈府,阿爹必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既然他拥缚礼找了所谓证据,我也要有说法应对。”
  她正提裙欲往外走,没想到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管家适时伸手,将单茸拦了下来,“少爷吩咐过了,在他回来之前,小姐不能离府。”
  春华一直在旁边听着,先是听见小厮回禀说拥缚礼将单逢时送进了诏狱,又是不准她家小姐出门,当即怒从心头起,斥责管家道:“放肆!单府什么时候由他一个外来的少爷做主了!”
  单茸心中亦有些怒气,只是眼下救出单逢时在即,还不是和管家磨嘴皮子功夫的时候。
  她按了按春华的手,沉声道:“我不能离开,春华也不能?”
  管家到底还是怕正经主子的,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单茸的脸色,躬身道:“少爷不曾吩咐。”
  那就是可以了。
  单茸也不纠缠,转身便带着春华,径直去了书房。
  她推开书房的门,见里面一片凌乱,像是被人胡乱翻过,不由得目光一暗。
  春华上前将书桌简单收拾了一番,才为单茸重新磨了墨。
  单茸提笔,匆匆写下一封信。如今要救单逢时,唯有让沈琴平安归来,李书景离京已然有段时间了,也不知道这一行顺不顺利。
  她叹了口气,在信中简单写明了保沈琴回京的重要性,随后将信折了起来。
  还没交到春华手中,书房的门就开了。
  拥缚礼推门进来,正巧看见单茸主仆二人站在案前,满脸警惕地打量着他。
  他倒也不恼怒,丝毫不把下意识挡在单茸面前的春华放在眼里,冷声道:“下去。”
  春华一寸不退,被单茸从后面握住了手,信被她不动声色地塞进了春华的袖口中,“听他的,先下去吧。”
  感受到单茸的动作,春华眼神一凛,心知自己如今身负要事,也只能不甘心地退出了书房。
  随着春华离开时合上门的咔嗒声,书房中重归寂静。
  拥缚礼越过一地散落的书册,踱步到单茸面前,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他似乎终于完成心中所愿,如今半点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野心与欲望,眸底带着几分冰冷,注视着单茸,意味深长地问:“阿姐来书房做什么?”
  单茸被他冰冷的注视刺得心底一凉,靠着面前的书案,道:“你说阿爹与沈褚谋私,何来罪证?”
  “罪证……”拥缚礼在舌尖咀嚼过这两个字,嘴边忽然漾开一抹阴寒的笑,“二人之间书信往来,字字句句板上钉钉,如何算不得罪证?”
  单茸一愣:“书信往来?”
  拥缚礼终于走到单茸面前,他向前倾身,阴影落在单茸身上,像是一道盘踞的蛇影,“我日日琢磨,字字亲笔,应当是惟妙惟肖,否则陛下不会如此震怒。”
  单茸闻言怒极反笑,此人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恶意,更是不在乎听见了真相的单茸会不会就此策划反击。
  他注视毫无还手之力的单茸,就像是大人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眼神中还带着对蚍蜉撼树的怜悯。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单茸无端生出了几分悲戚。拥缚礼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他会在剧情线中黑化是再正常不过的,又凭什么会因为单茸早做打算的远离而心甘情愿的放弃?
  可笑的只有自己,一心一意相信拥缚礼只会报复皇帝,从而放过单逢时和单茸。
  拥缚礼只是看着眼前少女的笑,面露几分不解。
  他想来也是真的疑惑,皱着眉头道:“阿姐,我做错什么了吗?单逢时当年同沈褚联手,置我全家于死地,如今的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在阿姐眼中,便是大逆不道?”
  单茸听他诡辩,手忍不住攥成了拳,保养得当的指甲深深印进了自己的掌心。她克制着自己的满腔怒气,语调中带上了几分颤抖:“可这些年,阿爹到底是真心对你的。”
  “真心……”拥缚礼自嘲一声,“阿姐还真是慷他人之慨,我家破人亡寄人篱下,还要感念他的真心?当真是病糊涂了,来人,送阿姐回房休息。”
  单茸最后看了拥缚礼一眼,左右有侍从上前来,一左一右牵制着单茸,将她带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