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单茸定了定神,在拥缚礼错愕的神色中,将那只手拂开了。
  “不了,”她抬起头,不再看拥缚礼的掌心,“我会派人来盯着你用膳吃药,倘若你不愿好好养病……”
  拥缚礼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掌心,如待临审判般,等着单茸的后半句话。
  可单茸没有给他过多期盼的机会,她没有回头,只是留给拥缚礼一道冷冽的背影,随后道:“罢了,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想来也是无用。”
  说罢,单茸也不给拥缚礼反应的机会,便匆匆离开了他的院落。
  不能再待下去了。
  单茸想。
  今日这一遭很不对劲。
  她对拥缚礼向来是疏离冷淡的,就是为了防止原主那颗被他蛊惑的心还要作怪,每每见了拥缚礼,都恨不得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原主的下场,好提醒自己,心疼男人会倒八辈子霉。
  然而自己饶是这样自省,也不免为偶然一刹的情绪左右,做出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来。
  譬如今日,这样放心大胆地和拥缚礼单独用晚膳,甚至由着他攀扯自己的衣袖……
  单茸走在回房的甬道上,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将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按回了胸腔中。
  他不是我的故人。
  我也不是那个会为他倾倒的单茸。
  还不待单茸回到自己的屋内,路上便见着下人在单逢时书房外来来回回走动,房内灯火未歇,想来是单逢时有客到访。
  书房门虚掩着,外头也没有伺候的下人,单茸看得心惊胆战,心说这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可不得上书参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
  她思忖了半晌,还是决定一边暗示自己是为了大局着想,一边悄悄向那道门缝靠了靠,试图听个三言两语的。
  门内先传来的那道声音,单茸并不大熟悉,她听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沈筝父亲,镇国大将军沈褚的声音。
  今日下午在医馆门口,他还训斥了沈筝好一阵呢。
  “今日之事,沈筝虽然有错,但也不见得是坏事。”
  沈褚叹了口气:“多少是试探出了拥缚礼的心性,你如今养虎为患,即便他叫你一声义父,可终究也不是单家人,再怎么用心栽培,也不过是废棋一步。”
  单逢时摆了摆手,“陛下已查清拥家之事,过往云烟罢了,如今他家中也只剩他一人,稚子何辜啊。”
  沈褚冷哼一声,丝毫不赞同单逢时的妇人之仁:“你也知道稚子何辜,倘若他来日知道真相,想报复你我,又有谁来问筝儿与茸儿何辜?”
  “这些时日我与他相处,虽不似亲生父子般亲密,但到底也摸清了几分此人本性,断不似你说的那般不堪。”单逢时沉声道。
  单茸在窗外听得心里着急。
  这世上绝没有不透风的墙,且不说现在的拥缚礼从始至终都是在演,即便他什么也不知道,谁又能保证他一辈子不去查自己的身世,查完后还可以全然不恨将他推入现如今境地的沈褚和单逢时?
  比起稚子何辜,现在的拥缚礼更像是后患无穷啊。
  单茸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沈褚见单逢时始终不愿放下除拥缚礼而后快之心,也不欲在此刻和他争一时长短,现下人还在二人眼皮子底下,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他话锋一转,道:“说来,茸儿既推拒了和寂家的亲事,何不让她同筝儿相处试试?我瞧着二人关系不错,年岁也相差不多,你我搭个亲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单逢时也暂时放下了拥缚礼的事,书房内那股杀伐决断的氛围松缓了些,他随口敷衍道:“这不是得看孩子们自己的主意吗?我家这个你是知道的,只挑喜欢的,门第再怎样高,也不过尔尔。”
  沈褚大笑几声,又念叨了几句不着调的育儿经,听得单茸耳根子一红,只觉得自己在这听墙角听得好没意思。
  原本还想打个圆场,等沈褚出来后说说沈筝的好话,眼下看来还是算了,指不定会不会被误解成对沈筝有意呢。
  第二日到了学堂,单茸一见到沈筝更是来气。
  她原本怄气了一晚上,单逢时准备乱点鸳鸯谱,起了将她和沈筝凑在一起的心思,偏巧今日见了沈筝的第一眼,就是看见他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还颠倒黑白,说什么拥缚礼身娇体弱,踢个蹴鞠也能给自己折腾进医馆。
  倘若不是单茸不想让拥缚礼得意,定要好好和沈筝掰扯掰扯,到底是谁费尽心思,才没让他在蹴鞠场上太过丢脸的。
  她面无表情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对沈筝的嬉皮笑脸,是半点好脸色都欠奉。
  偏偏沈筝是个没什么眼力见的,抱着一腔山不就我我就山的脾气,坐到了拥缚礼空缺的坐席上,叽叽喳喳吵了单茸一上午。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趁着先生离堂,单茸将书卷成一卷,毫不留情地砸向沈筝,怒斥道:“你小子有完没完!”
  沈筝被猛地砸中胸口,差点没岔了气撅过去。
  但好说歹说,单茸终于愿意和他说话了。
  他也就不大在意身上这点痛,腆着脸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回单茸手边,道:“那个,你不是想问我阿姐的事吗?我告诉你!我保证一五一十,全部跟你讲,好不好?”
  单茸忍着心头的气,下巴一抬,“说吧,我听着。”
  到了真要说的时候了,沈筝反而有些扭扭捏捏,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还没告诉我,你有没有心上人呢——诶诶诶别打!这可是我先问你的!”
  单茸抽回了作势要打的书,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划过了拥缚礼病歪歪躺在榻上,可怜巴巴看过来的脸。
  她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没有。”
  没心虚,绝对没有。
  说没有就没有。
  沈筝不知道单茸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令他欢喜。
  二人下了学,也没提今日再一起去蹴鞠场玩玩的事,沈筝甚至故意没叫书童套马车,就为了能和单茸多说一阵话,从他阿姐一直说到沈家近三代的糊涂事。
  眼见着到了单府门口,才堪堪住了嘴。
  单茸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也没听出多少信息量,见好不容易能回府了,巴不得立刻就闪现进门。
  沈筝还在门口滔滔不绝意犹未尽,似乎这段和单茸一起回府的路都是他偷来的,因此格外珍惜。
  临到要别离了,终于忍不住去拉单茸的衣袖,问:“倘若、倘若你阿爹非逼着你成亲,你就嫁给我如何?”
  好巧,抓的位置和昨日拥缚礼伸手的地方一模一样。
  单茸正想说我阿爹绝不会逼着我成亲,咱家不是那种催婚的封建家庭,又看见沈筝扭扭捏捏,涨红了一张脸道:“若是单大人看不上我,那我就、我就也带你私奔!”
  私什么奔啊咱俩没关系吧?!
  单茸脸色一变,狠狠踩了一脚沈筝:“做梦别在我家门口做,谁想嫁给你啊!”
  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居然是个恋爱脑,还是个很会做春秋大梦的恋爱脑,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能碰上这一朵又一朵的奇葩啊。
  单茸甩开沈筝的手,一整个落荒而逃,没看见沈筝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志得意满地笑了。
  沉寂多日的系统看好戏似的,忽然在单茸耳边播报着:[恭喜宿主,成功攻略第二个重要人物——沈筝。]
  单茸两眼一黑:谁想啊?!
  46
  第46章
  李书景离开去寻沈琴有几天了,今日才终于带回消息。
  李书景飞回的信鸽落在院子里,春华将鸽子金色脚衔上绑着的信笺取下来,拿进屋子呈给单茸读。
  单茸已经从沈筝那儿知道了沈二小姐不管不顾跟一个侍卫私奔的内因。
  沈将军本想让沈琴和京中世家的子弟成婚,但许亲的那家公子表面礼貌有加,背地里混迹风月场所,个性又顽劣不堪,沈琴压根看不上对方。
  沈琴离开前和沈筝交代过,她只是先让侍卫带着自己离府几日,远不过就是出了京城在附近的小镇上落脚。
  如果父亲问起来就是私奔了,名声上出了问题,那门亲事肯定就落空了。
  沈琴失踪后,是沈筝把她私奔的事情到处说了,京中内外流传起来,亲事果然不了了之,沈大将军脸上也丢了面子。
  但沈褚着急找回沈琴还有一个原因。
  沈琴离开时从书房带走了些什么东西,沈筝没细说什么。
  但单茸知道那侍卫是细作所扮,他需要的也只可能是关于朝政的奏折了,这大概就是他带走沈二小姐和对方交换的条件了。
  单茸佩服这姐弟两个心大,只知道要逃避婚事,不知道把他们的父亲陷入到什么境地里。
  沈褚自然也不敢向外透露,如果真的被天子知道细作带走朝廷的东西,沈家能留下几个活口。
  李书景的信笺里说已经找到了沈琴,人就在离京不远的邬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