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旁人都在看两家是否能结亲,倘若此时寂无峰挑明了二人私下议论过此时,万一有心人提起来,岂不是要将恶名都泼到单茸身上去?
  更何况单茸此时摆明了对这门亲事有犹疑,纵然再喜欢寂无峰做他女婿,单逢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女儿嫁出去。
  只是他在官场浸淫多年,到底不会把话说绝了,摆了摆手后道:“我同寂小将军有几句话要交代,茸儿先出去吧。”
  单茸见情形不对,赶紧行礼告退了,与寂无峰擦肩而过时,还能感受到那道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院中还停放着昭显主人心意的箱子,上头的大红缎带很是刺眼,单茸一件件看去,心中难免有几分不忍。寂无峰作为一个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单茸攒下了这份聘礼,又如何千里迢迢带回京中,只为此时拿出来求娶她。
  她叹了口气,总觉得二人相识一场,寂无峰也确实算得上良配,何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
  只是还没来得及多伤春悲秋几刻,单茸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了一阵凉意,似是猎物被毒蛇盯上般,令她在原地打了个寒颤。
  “阿姐可是觉得惋惜?”拥缚礼的声音很轻,吐着信子一般游走在单茸耳畔,“既然不舍,又为何要拒绝寂将军,你们不是从小青梅竹马吗?”
  单茸听了拥缚礼的话,一时间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好家伙,你还偷听上了?
  她转过身,恶狠狠瞪了一眼意有所指的少年。
  成日里忌惮这个拉拢那个,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罪魁祸首一点不知情不说,还上赶着来嘲笑自己,这到底是哪门子道理?
  单茸冷笑一声,“那你说说,我该如何?”
  拥缚礼没想到单茸的反应这么大,原本只以为对方是不想嫁给拥缚礼,这才出此下策,没想到看了她的反应,似乎是舍不得更多一点。
  他愣了愣神,低下头,将心绪都藏在了眼睫后,反倒是露出了一副被单茸迁怒了好委屈的受伤神情。
  单茸看他这装可怜的模样,方才的怒火又哽回了喉咙里,她摆了摆手,自我放弃般叹息道:“罢了,问你做什么。”
  “可我觉得,阿姐怎样都好,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罢,都好。”拥缚礼忽然道。
  反正嫁不嫁人你都想弄死我全家,说这话当然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单茸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拥缚礼此时的态度有些恼怒,但在对方面前,自己一向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的,干脆宣泄一般,说:“那我不想嫁人行不行,我就想一辈子当相府的小姐,行不行?”
  “阿姐,我也已经长大了,若是阿姐要嫁的男子打不过我,我是不会同意的。”
  很突然的一句话。
  拥缚礼此时的态度太云淡风轻了,似乎根本不在乎单茸会爱上谁,嫁给谁,他像是胜券在握一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的单茸。
  单茸无端被这样一双眼盯着,本就如芒在背,如今连婚事也要推拒了,心中一团火烧空了她的五脏六腑,偏偏无处可说,无处可逃。
  ……当真无处可逃吗?
  她恍然地想,寂无峰怎么不能算是她的退路。
  只要离开单家,离开拥缚礼,顺顺利利地嫁了人,往后拥缚礼再想在京中掀起滔天巨浪时,也不得不顾虑寂家在边疆的兵力,从而善待单家。
  如此,一府都可保全。
  只是这条后路,单茸偏偏要自己斩断,毫不留情。
  她垂下眸,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愤怒也好,无力也罢,都不只是因为拥缚礼靠未来的剧情对她施压,仅仅是因为不想嫁给寂无峰,便让她的心境乱成了一池春水。
  拥缚礼一直观察着单茸的神情,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微微侧过了身,露出了那道不知何时而来,又不知听全了多少话的身影。寂无峰站在那里,神色有些阴沉,不同以往见到单茸时那样温柔和善,此刻面无表情,像极了战场上的杀神。
  料想对方面色不虞,拥缚礼终于露出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落在单茸眼底,令她分不清他到底是故意让她看见的,还是当真心情好到如此地步,连被单茸察觉也觉得无所谓了。
  单茸还没来得及分辨这笑是为什么,便看见了廊下的、寂无峰的身影.
  他独自站在那里,肩头盈满了冷清。
  43
  第43章
  “阿姐同寂将军或许有话要说,我不便打扰,先回屋温书了。”
  拥缚礼拱了拱手,心情很好地转身离开,将空荡荡的院子留给二人,转身便走。
  他离开时有风拂过,将檐下垂落的青影吹得摇摇晃晃,光影横斜之下,寂无峰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单茸嘴唇开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寂无峰先察觉了单茸的窘境,叹了口气,主动唤道:“一起走走吧。”
  说完,他从所站立的地方向着单茸走来,一步一步走得坚定,直到停在单茸面前。
  寂无峰伸出手,想要牵单茸的柔荑,可他甚至还没有将掌心翻出,单茸便已经生硬地与他并肩,错开了那只手,说:“今日天气不错,一同去花园赏花吧。”
  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最骗不得人,单茸看着寂无峰朝她伸手时,总想到那天躺在血泊中的玉芽儿,似乎她仍睁着双眼,死状凄惨。
  午夜梦回无数次,单茸都在惊醒的冷汗中告诉自己,那人是细作,也曾多次设计害她,自己不应该同情的。
  可再一转眼,躺在地上的人变成了自己,另一头拿着弓的,依旧是寂无峰。
  过去,他所杀之人在千万里外的疆场,如今在自己的面前,杀的是与他有过私情的玉芽儿,杀的是单茸那颗天真到幼稚的心。
  朝堂争斗,不正是如此吗?
  寂无峰见单茸没有回应他,也不再强求,只是沉默着与单茸一起,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寂静无话,分明是初夏时分,院中该停着鸟雀蜜蜂,偏偏今天什么声响都没有。
  单茸受不了两人之间这样诡异的氛围,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话在嘴边兜来兜去,也只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寂无峰愣了愣神,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道歉.
  沉默了片刻后,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说:“小茸儿没有错。你想要嫁人,我便给你另一个家,倘若不想嫁人,一辈子做小妹也是好的。只是为什么……”
  声音有些滞涩,大概是确实不明白为什么单茸的态度忽然急转直下。
  分明那夜在月下,单茸对他未说出口的话确实抱有期待。
  而这次回京以来,二人的关系也亲密了不少,此时提亲,便是最合适的时候。
  可单茸偏偏拒绝了。
  难道是因为玉芽儿?
  他在心里给了自己无数个理由,无数个借口,最后都觉得难以说服自己。
  玉芽儿的事是情势所迫,他不得不逢场作戏,小茸儿应当是知道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寂无峰不明白,单茸其实也不太明白。
  然而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说清的地步,她同样想了很多说辞,什么想要专心课业,想要再在府中过几年小姐生活,无一不是带着些缺漏的。
  借口到了嘴边,单茸沉吟半晌,还是坦然地松了口气,道:“无峰哥哥,我确实想过要嫁给你的。”
  想过。
  好残忍的话啊。
  寂无峰很优秀,不难看出是目前剧情中,对单茸最掏心掏肺的人。
  此人不仅有情有义,还有权势地位,嫁给他之后,单茸在书中的生活会轻松不少。
  可是。
  她无奈地笑了笑,“倘若不曾发生玉芽儿的事,我想来已经欢欢喜喜备好了嫁妆,准备安心入门了。”
  寂无峰急切道:“可玉芽儿的事本就……”
  “是,本就是逢场作戏,是谋算是设局,”单茸打断他,视线垂下来,隐隐有几分潋滟的水光,“可我真真切切心痛了呀,无峰哥哥。你从头到尾不曾与我交心,我想做什么都同你说了,偏偏你却将我蒙在鼓里。你以为这是护我周全吗?这恰恰是不曾给我,我想要的尊重。”
  寂无峰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穷尽自己的理解,找一个反驳的机会。
  单茸毫不退让,直视着他的双眼,继续道:“你想为我挡住风雨,可风雨都是你带来的。那些流言蜚语是如何落在我身上的,你身为男子不会明白。整个京都的人都在笑话我,倘若我就此一蹶不振,受不了被人编排而寻了短见,又该是谁的过错呢?”
  无论是古往今来的实例,还是话本里写的故事,吃亏的永远是一身污名的女子。
  至于污名是谁带给她的,又是谁逼死她的,根本不是茶余饭后谈及此事的人们所关心的。
  单茸摇了摇头,她不喜欢这样,也不想做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