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既然如此,单茸也不介意好人做到底。
玉芽儿不是藏起了一封密谏吗?
她扯了扯嘴角,将密谏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寂无峰。
说完,单茸还恶劣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若是要带她走,她或许会带着那些密谏一起离开。”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寂无峰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做出了决定。
单茸不知道寂无峰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但心情是可以转移的,她回屋后便吹响了骨哨,叮嘱李书景这几日要盯紧玉芽儿的动向。
这回不仅是对玉芽儿的算计,更是对李书景的考验,上回她从玉芽儿口中听见的话言犹在耳,倘若真是李书景放走了人,那之后……
罢了,还是先观察几天吧,眼下寂无峰出京在即,玉芽儿若是想走,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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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寂无峰定下回边境的前一日,玉芽儿总算有了动静。
当天清晨,李书景便传来消息,说玉芽儿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门,瞧着不像是去干好事的。
他尾随其后,看着玉芽儿先是去了那天绑走单茸的茶馆,随后闪身进了密道。
密道另一端的路线,李书景一早便打探清楚了,他见玉芽儿从里头钻出来,又直奔城郊的一方旧宅,心中有了计较,这才回来禀报单茸。
单茸心中一喜,总算是逮到一网打尽的机会了。
她差春华去找寂无峰,原本是打算靠“往后再没有机会一起出门了”这样的借口,拉着寂无峰去抓玉芽儿的,奈何对方今日规规矩矩上了朝,只留她一个人在府中。
“不行,机不可失,我自己去!”单茸握拳,准备换身衣服,亲自出门去拿人。
春华吓得连忙将单茸的衣柜护住,坚定道:“小姐不能去!”
李书景也挡在她的房门口,连连阻拦,“对对对,你一声令下我就把她抓回来了,犯不上,真犯不上。”
单茸不服气地抱起手臂,有些不耐地看着李书景:“春华拦我也便罢了,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李书景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为了你啊,我的好东家。”
单茸面无表情拆穿他:“为了我把玉芽儿放了?先前绑她那回,可不就是你擅作主张,将人放跑的吗。”
李书景一哽,心虚地将视线缓缓移开,甚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她连这也跟你说啊……”
“我还当她是挑拨你我关系,竟然是真的!”单茸气呼呼地推了他一把,将大小姐脾气拿了个十成十,“现在要我如何信你?倘若你又大发慈悲放了她,我岂不是白背了这一身恶名!”
李书景心想现在我也是白背着恶名呢,一时间却又笨嘴拙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揽了单茸的腰,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腾挪间便将单茸带上了屋檐。
他说:“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便亲自带你去瞧瞧。”
单茸的怒气还在李书景自作主张放跑了人身上,此刻骤然被抱起,话都噎进了喉咙里,差点呛了风。
她咳嗽一阵,下意识将眼睛闭了起来,两手紧紧环着自己身上这唯一的依靠,声音在风中颤抖:“我、我自己也能去!”
李书景被无端怀疑的心情在这样的拥抱下也好了不少,他轻笑一声,将人搂得更紧了些,“等你慢吞吞走到,人家说不定都在回疆的路上了。”
李书景这话倒是没说错,饶是他轻功上佳,二人一路杀到李书景口中的旧宅时,玉芽儿也已经在准备跑路了。
见二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玉芽儿下意识将怀里的东西掖得更紧了些,而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纯粹是不打自招,话一出口,她便敏锐察觉到了自己所行之事当真暴露。
单茸说:“这就是你用性命保下来的密谏吧,是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能和无峰哥哥一起回疆了?”
她一向知道玉芽儿是在京中做什么的,是以玉芽儿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此处离城中还远,这二人又是独自前来的,想必没有后招。
她又露出个单茸熟悉的笑来,一边从身后抽出匕首来,一边柔声道:“单小姐追我追得这样紧,当真是留不得了呢。”
偏僻之地,又没有人证,等相府中的人反应过来小姐不见了之后,她早同寂无峰一起启程了,哪里还抓得住?
玉芽儿此刻胜券在握,嘴角的笑意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杀意。
李书景见势不妙,伸手将单茸拦在了身后,慢慢躬下身,警惕地看着玉芽儿。他们出门走得急,连刀剑也不曾带来,而李书景本就是以轻功独步天下的,跑路还行,两手空空时还要搏命,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毕竟自称单茸的护卫,他还是一步不退,沉声道:“我来对付她,护好自己。”
单茸心知不是逞强的时候,眼下往后多退几步都是在给李书景少添乱,因此混乱中也只说:“小心为上。”
转眼间,玉芽儿已负白刃杀来。
40
第40章
对方是豁出性命要将李书景和单茸留在这里的。
上次交手时,李书景剑长一寸,自然能占上风,可如今情势逆转,又是另一番光景。
塞外的功夫步步都是向着致命处来的,闪躲之间,李书景脚步乱了几分,眼看着是要被玉芽儿抓到破绽。
单茸在旁边看得心里一紧,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如此大意,也不说让李书景带件趁手的兵器再出来。
玉芽儿狗急跳墙,自己早该意识到不对劲的,偏偏……
不行,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还是要先助他脱困才好!
她的视线在旁边的杂草丛中搜寻了半天,祈祷着哪怕能找根没被朽穿的棍子,好歹还能挡两下呢。
分神之际,玉芽儿娇喝一声,那明晃晃的匕首冲着李书景直直刺来,登时削得他右臂鲜血淋漓!
李书景咬牙捂住渗血的手臂,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疯狂在脑海中盘算着现在开溜会不会太晚,那头的单茸捂着嘴,尽力不惊呼出声,分走李书景的心神。
她经历过好几次自己快要死掉的场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要为了她而死。
好沉重的情感啊,就那样砸在单茸的心上。
李书景分明可以走,分明不用管她这样拙劣的计划,可偏偏还是要站在她面前,成为玉芽儿杀来的短刀前最后的屏障。
血嘀嘀嗒嗒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来,同单茸下意识流出的眼泪一起,掷地有声。
嗖。
有羽箭破空声,自单茸的身后而来,射破了血与泪,停在血肉间。
随即有金戈落地。
单茸在一片朦胧中回头去看,有人正跃马长缨,手中握着一柄弦还在轻颤的弓,肃杀地看来。
玉芽儿中了一箭,来者毫不留情,将她最后的生机全然射破。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腹间染血的尾羽,咳出一片殷红,“将军……”
寂无峰下了马,神色并未因玉芽儿的凄婉而动容,他掠过尚在怔愣的单茸,走到玉芽儿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还不等玉芽儿回应他,单茸便看见寂无峰的手毫不迟疑,从她的胸前取走了那封企图被带走的密谏。
密谏上沾了血,寂无峰皱着眉,将血渍拭去了,免得污了里面的字。
好凉薄的男子。
玉芽儿低声笑了笑,丝毫不再怕胸膛过分的起伏会让血流得更快,眼中终于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恨,不甘心地攥住了寂无峰的袍角。
她一字一句,问:“这些时日,你都是骗我的?”
寂无峰的目光居高临下,视线从密谏移到玉芽儿身上,随后抽出佩刀,将自己被拽出了一片血色的衣角划破。
他看着委顿在地的玉芽儿,终究叹了口气,“今日之前,我从未想过,你当真有这封密谏。”
玉芽儿撑在地上,疼痛使她摇摇欲坠,意识也开始模糊。她想起自己在塞外受训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无能为力地撑着自己,撑啊撑啊,便也走过了这么长的路。
只是如今,她终于要撑不动了,颓然地倒在地上,泥泞打在她娇艳的侧脸,玉芽儿目光涣散,却仍旧执拗地想要一个结果:“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的?”
“救下你的那一刻,”寂无峰站起身,背对着玉芽儿的狼狈,不再看她,“我查过不少军中的细作,第一眼便能看穿你不是中原人,后来的一切,也只能叫做将计就计罢了。”
“那还真是,好久好久以前了……”玉芽儿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最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直到她死,寂无峰也没再看过她一眼。
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单茸,一切尽在不言中。
单茸看着那道逆光的身影很轻易地遮住了倒在地上的玉芽儿,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住了嘴,只是愣愣地看着寂无峰的脸,直到对方一如既往地唤她:“小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