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好巧不巧,假山后的湖也正是单茸从前掉过的那片。
  她一时怒从心头起,待单逢时回来定要找他把这湖填平。
  二人的真情告白时刻自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单茸推着寂无峰,急切道:“先去救人!”
  寂无峰原本有些为难,男女大防就在眼前,他哪有抛下单茸,亲自下水的道理?
  可既然单茸都不在意这些,他也无法对一条人命坐视不理*,当即便凫水下去,将人捞了上来。
  好在水池不深,那侍女只是呛了几口水。
  单茸颇有经验地拍了一阵她的背,看她将水吐出来之后,才问道:“怎的如此不小心,这么大个池子,也能让你这样轻易掉进去?”
  天色昏暗,单茸看了好一阵,这才认出来,落水的正是平日里侍奉在单逢时书房中的侍女梧花。
  如今小姑娘正劫后余生地拍着胸口,听了单茸的问话后下意识便跪倒在了地上,不顾身上还湿淋淋地滴着水,回话时,语气中带着几分后怕的泣音。
  “小姐明鉴!奴婢方才无意撞见小姐和……”她小心翼翼地掂量着。
  自家小姐和寂将军深夜在此处见面,应当是不能让旁人知晓的,骤然被自己撞破,还不知到底是不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
  梧花见单茸不计较,话锋一转,继续道:“奴婢不想打扰小姐,本想绕路离开,哪知路过假山时,便……便被人推了下去。小姐,定是有人推奴婢的!奴婢在府上当差多年,怎会自己掉进湖中去呢!”
  她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方才呛了水的喉咙火烧火燎的,又令她咳了好几声。
  单茸为她顺了顺气,寂无峰沉吟道:“可看见是谁推的?”
  入了夜,园中只剩些值守的府卫,可他们也是半个时辰才巡逻一次,倘若是有心暗害,此时的梧花就该是浮尸一具了。
  只是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堂而皇之地在府上行凶……
  梧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单茸的脸色,欲言又止地嗫嚅了半晌,低下头道:“那人是从奴婢身后推的,天色太暗,奴婢未曾看清正脸。”
  单茸看她一副想说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的模样,灵机一动,对寂无峰道:“兴许就是这丫头平日里得罪了人,今日趁你我在这附近,教训她一番罢了。无峰哥哥,我看她身上还湿着,带她下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了不便侍奉。”
  寂无峰原本就因这女子衣裳湿了,视线不知道该往何处看,乍一听了单茸的话,顿时如释重负:“我在此处多有不妥,你带她去吧。”
  待寂无峰离开,单茸亲手扶起了地上瑟瑟发抖的梧花,温和问道:“他走了。梧花,你其实看到了那个人,对吗?”
  梧花听了单茸的问话,下意识抖了一下。
  她的目光怯生生地抬起又落下,嗫嚅道:“那人……那人的背影,看上去像是拥少爷……许是天色太暗,奴婢看错了!”
  单茸心里一沉。
  梧花一个府中二等侍女,没道理攀蔑拥缚礼,无论对方是正经少爷还是寄人篱下,到底算得上是主子。
  就算是要陷害拥缚礼,也该当着单逢时的面做,而不是选择单茸这样一个闺阁女子。
  更何况,拥缚礼确有做出这等事的动机。
  单茸叹了口气,将头上的簪子取下一根来,放进梧花的手中:“想来是阿弟同你恶作剧,又怕我和无峰哥哥知道了要训诫他。你且拿着这个,少年人心思深,怕是知道你看见了要闹别扭,往后若有人问起,你只管说自己是不小心跌下去的,明白了吗?”
  梧花受了赏赐,点了点头,忽然又问:“倘若是老爷知道了呢?”
  单茸收敛了唇边安抚的笑,夜色浓重,显得她眼中带上了几分冷意,“无论是谁问,你都是自己摔下去的,同府上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明白了吗?”
  梧花瑟缩道:“奴婢晓得了。”
  单茸心中凉凉的,挥了挥手。
  又以养病为由,免了梧花这几日的差事,对方这才告退。
  回到自己的院落之后,单茸才终于放下了紧绷的心,叹了口气。
  寂无峰回京的这几日,两个人朝夕相对,拥缚礼也不大来打扰,确实让单茸放松了不少警惕。
  可那双眼睛并未因这几日的疏离而移开看向她的视线。
  相反,在得知了单茸的抗拒之后,拥缚礼的手段变得更隐秘了起来。
  寂无峰的出现是一场意外,在这场意外之中,拥缚礼和单茸的节奏都被打乱了,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新的危机。
  被推下水的侍女,只是拥缚礼的提醒,不仅是对单茸的,更是对他自己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从来不择手段,无论前路有何种阻碍。
  单茸忽然很庆幸,寂无峰今夜没有将想说的话统统说出口,也没有给她当场作出选择的机会。
  而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就像是蛇捕猎之前,留给猎物最后逃跑的机会。
  32
  第32章
  日光正好,铺满暖意的书房,风吹进来一片草叶子,落在单茸的鼻尖。
  她撑着脑袋昏昏欲睡,桌案前正在念书文的人停了下来,脸上终于浮现出几丝阴郁的怒意。
  季先生第三次忍无可忍的用书卷敲响了单茸面前的桌板,“单小姐,不如你今日先回去睡一觉,睡够了我们再上课。”
  单茸从昏昏沉沉中惊醒,当即摆正坐姿,端正心态,“我醒着呢,先生请继续讲课吧!”
  季维安强忍不悦的眼眸,敛下了单茸那副故作装精神的样子。
  他捧起竹册继续念书,将方才已经讲过的内容又讲了一遍。
  不一会儿,单茸又开始出神地盯着鼻尖的叶子,上下眼皮不断打架。
  恍惚间,一只大手忽然朝自己伸来,吓掉单茸半条魂。
  “先生我错了!”
  季维安指节一抿,捏掉了使她分神的那片叶子,眼色无奈地将其丢在一旁,“你没有错,既然无心听课,我觉得我也没有讲下去的必要。”
  一听先生严肃的语气,单茸登时神魂归位,清醒了一大半。
  天尊在上,这真不是她不想听课,可到底又是谁,非得让一条鱼也学会读书识字明理!
  ……等等,好像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前几日,单茸特意求了她爹,哭着喊着说要去裕文堂念书。
  单逢时一时间也有些犯难,他和朝中那群自诩清流的文官向来不大对付,如今一边是自己的亲亲闺女,一边是四舍五入有宿仇的文官群体。
  实在是难两全。
  好在总是有人在他瞌睡的时候送枕头的,唾骂奸相与捧高踩低的人互为犄角,既然有不愿让单逢时如愿的人,自然也有费尽心思想要讨好他的人。
  单茸虽说是没能立刻当上插班生,可到底得了个旁听的机会,只需要在月底参加一次课后小测,假如顺利通过,便能即可入学。
  为此,单逢时自然不想让女儿再失望,专门从裕文堂请来了颇有学识的教书先生季维安,吃住都在府上,只为了让单茸顺利通过月底小测。
  单茸本人老大个不乐意,没有同龄人伴学也就算了,怎么府上来的还是个只认死理的教书先生啊!
  她本以为季维安年纪轻轻,定然同那些迂腐的老学究不一样,可直到两人第一次接触下来,单茸才两眼一黑:这人根本比那些老头子还要可怕!!!
  由此可见,学问做得好的先生,教书很容易是另一种诈骗。
  至少他在堂上给单茸将那些经学策论时,单茸只觉得自己眼皮打架,立马就能昏睡过去。
  不仅要昏睡,还得睡个天昏地暗。
  季维安内心也大为光火,带来的戒尺只能象征性地镇在课本下面,拿出来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在裕文堂中,他教训学生从来不手软,亦不看家世背景,该打打该罚罚。可进了相府,纵有文人傲骨,也实在是难对单逢时千金一视同仁。
  罢了,罢了……
  这小姑娘左不过是对学堂生活有几分期许,待知道了读书有多无趣,想必便能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了。
  季维安做了几次深呼吸,看着面前方才醒转的单茸,一时间觉得内心已如老朽暮年,果断生出了离去之心。
  单茸看着将放弃二字写在脸上的季维安,脑海中电光火石,想着怎么能再挽留挽留这位先生。
  她站起身来,将季维安手中的戒尺抽过来,立刻认错道:“先生,我知错了,先生打我吧!”
  说完,她两眼一闭,将自己的掌心和戒尺一起送了出去。
  拥缚礼正好从门外进来,怀中还抱着几卷要送给季维安的书,见了眼前情景,如何不知道是单茸又惹了先生不快?
  他将书放在学案上,执文人礼,向季维安拜了拜:“劳烦季先生费心了。阿姐自小便只待在闺阁中,又因体弱,失了读书明理的机会。如今一心向学,也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先生要罚,便由我来代阿姐受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