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志佝偻着点头：“我是在那里上过班，当那个陵园管理，别人给介绍的。”
  “那不会有错，购买记录上写的就是你。你的墓里有别人的骨灰盒。”简一看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嘛？”朱洪志又开始擦汗，“我买那个做啥子？”
  “南陀山买墓地需要身份证，你身份证呢？”
  朱洪志一愣，啪地一声拍了脑门：“哎呀，我身份证在别人那儿，我给别人了。”
  简一神色不改，朱洪志的身份证本身就是假的，他的话简一不会全信，但墓地确实是用假身份证买的，知道这个去向也很重要。
  “给谁了？”
  “小杨哥呀！”朱洪志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仿佛已经坐实了自己无罪一样有些兴奋，“他给我介绍的工作，身份证我之前都给他帮我找工作了，你看确实不是我啊。”
  “你的意思是他？”简一道，“他为什么用你的身份证买公墓？”
  “我怎么知道？问他去，问他去。”
  简一瞥了他一眼，仿佛又让对方想起了刚刚的惨样，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就住楼上，六楼，6-2。”
  简一一下皱紧了眉毛，这么近，岂不是很容易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和朱洪志在这里搞的这一出。
  朱洪志在知道身份证这个事情之后显然是松了一大口气，此刻摇摇晃晃地就爬起来，不管还坐在原处的简一，自顾自跑到客厅翻出小半瓶矿泉水喝起来。
  简一跟着来到客厅，走到窗边看了一下外面是否有什么异常。朱洪志在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但这次也懒得听。因为他突然发现，对面楼栋的窗户他有印象，那是王良的窗户。
  他还记得王良曾给过这里的地址，而自己什么也没有找到。
  6-2，意味着户型和四层的这一户是一样，窗户外的景象也差不多，那么站在6-2的窗户前，也能看到王良的家。
  简一意识到他可能终于要与幕后的人交手了。
  “大哥，你究竟是谁啊？”朱洪志这下走近了问简一。
  简一又是冷漠地一瞥。
  “不问了不问了。”朱洪志见对方面色不佳，“反正盗尸案跟我没关系吧？”
  简一觉得朱洪志也是个奇人，稍微一吃亏就仿佛要跟自己拼命似的，被一个拳头打服了就懂得立马见好就收。看起来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小人，但又有点鼠目寸光，只顾自己和眼前。
  简一不再管屋里的朱洪志，毕竟这个人不是真的幕后主使，但介于那个小杨哥同他是熟识，被那个小杨哥察觉到自己是早晚的事情。既然如此，简一的时间也不多了，他要赶在对方之前先查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那个小杨哥，”简一道，“虽然现在不确定盗尸案是否跟他真的有关系，但他用了你的身份证买公墓，这足以说明他有别的意图。你最好不要跟他来往太密切。”
  简一发现原本很害怕坐牢犯事的朱洪志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附和自己，他有些犹豫，表情上甚至是有些不愿意跟小杨哥拉远关系。
  “小杨哥能给我找工作啊，我的工作都是他找的，而且他也不收钱，什么也不收。”朱洪志抠抠头发，神情似乎是对别人只图钱而嗤之以鼻，“现在哪找这种不拿钱就办事的。”
  “他不拿钱？那他凭什么给你办事，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掂掂么？”
  “那我就相当于把身份证卖给他了呗，我听说现在卖身份证也能有几百块钱，他拿我身份证去干什么，只要不让我背债，我管不着了么不是。”
  就那假身份证，有什么用。简一内心腹诽。
  他本来还想要朱洪志和对方形成嫌隙，好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时间来，但这样看来，朱洪志除了不想坐牢以外，其他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简一不再跟他废话，节约时间重新摸到楼道去向上爬了两层楼。六楼的楼道里静悄悄的，简一来到6-2的门口，下意识地想要去听一下里面的动静，凑近了才又想起自己根本听不到什么。他敲了敲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摸到裤袋里的铁丝，心说偷鸡摸狗的事情有一就有二。
  结果一锤头，发现是密码锁。在这样老旧，四处都写着办证信息的破楼梯口，这个密码指纹锁显得特别的赛博。
  简一骂了一声，有些没有头绪了，低头给打算给南锋发个信息去，也不知道对方这会儿有没有空管这个事情。他那边要是一切顺利，今明两天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来查朱洪志和他背后的人了，只不过自己心急，想要再快一步。
  就在他垂头的一瞬，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他迅速转过身，那黑色的衣角立马就消失在了五六楼间的休息平台。简一立刻追了出去，刚才他用余光的时候，对方的影子好一会儿没有动，这说明那个人站在这里看了自己许久了。恐怕也是因为自己耳朵不好，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才让对方这么有恃无恐。他想到自己查案件的这一路，又想到这里能看到王良的屋子，难道自己无时无刻也都在被地方看着。这种被观察的感觉让简一毛骨悚然。
  他追出了楼栋，转头看见那个人已经快要消失在街角。他又跟着超前跑了两个街口，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对方一闪身消失在了街道两旁的铺子里。简一挨着挨着找过去，不再能够寻得到对方的身影。
  那个人身型很瘦，带着黑色的鸭舌帽，穿着黑色的运动服，简一来不及观察到更多。
  对方此时显然已经明白简一查到了自己，短时间恐怕不会再露面了，简一有些气馁，如果对方就此消失在了这个案件之中，以他现在这个路人视角，很难再看出些什么。
  南锋那边正式将盗尸案立案调查，并且无缝出具了尸骨的DNA证明，与之前在局里留下过DNA信息的宋洁父母能够匹配上。
  张崇光在组里听报告的时候显得特别的不屑，明眼人都知道是南锋自己悄悄提前做了些调查，他没有放弃以前旧案组的工作，偏偏他们拿他也没有办法，程序此时合法合规。那个南锋显然做惯了这种事情。他私底下找过陈浩，说这南锋一天不合群，话也少，做人不太规矩，留在组里肯定以后很难管教。奈何陈浩比较明事理，胳膊肘放得中中间间，哪里也不拐。
  于是盗尸案便由南锋作为主要侦办人，陈浩点名了两个组员给他支持，方圆则自告奋勇地立马加入了进来。
  南锋在第二天带人去查朱洪志，对方像是早有准备，立马就把那个小杨哥供了出来，虽说这人依赖小杨哥不假，但显然前提是要自己先脱身。而随后南锋同简一一样在六楼无功而返，这一切简一都已经事先告诉过自己，所以南锋没有太过吃惊。由于宋洁的尸骨不全，南锋怀疑还有其他的藏匿地点，匿名探访陵园许久的南锋，此时名正言顺地将南陀山公墓查了一遍，但没有再在其他未立碑的公墓发现这样的情况。
  “只能咱们先把六楼盯着了。”方圆从公墓出来同南锋道。
  “嗯，”南锋点点头，“不过不算没有好消息吧，之前组长代为保管的遗骸这下又能送尸检了。诶，那个盛放，有消息了么？”
  简一认识的盛放失踪之后，将两个盛放的信息都与方圆和南锋互通过，南锋对此表示很满意，总归不再是临到头了才叫上他。方圆最早就知道了死亡医学证明的存在，简一那时怀疑盛放的死因，拜托方圆调查，只要是重大刑事案件，市局都有记录，没想到果然是查到了。只是另一个盛放的下落，一番动作下来暂时还没有什么收获。
  方圆摇摇头：“那个女的盛放，很可能改过名字，只是我们系统只能看到最后使用的名字，她的曾用名得想个办法去她的户籍地找。而那个男的盛放呢……那可就是我们旧案组的正经活儿咯。”
  第42章
  盛放死的那日天气很好，刚刚立夏的南方还不算很热。那段时间其实都不热，在街上走上一圈，也不会出汗。街上白天夜里摆摊的人也多，小镇一样的地方，摆摊也只是卖卖日常用品，梳妆的塑料镜子，缝补用的顶针，纯棉的内裤以及一袋一袋的洗发露……
  还有栀子花。
  栀子花就不是摆在地上卖的了，种了栀子花的农户背着一个背篓，篓边挂着半瓶矿泉水，手里还拿着两把被规规矩矩扎好的大把花束。每一束都固定有那么十朵花和几个花苞，大小成色都差不多，撒上水，白得晶莹剔透。
  马王街是离城南中学最近的一条街道，街上的马姐包子铺通常都开得最早，上学上工的人群总爱停下来买个早饭，或者坐在街边的桌上吃碗稀粥。
  报案的人就是马姐。2002年的6月21日那天，天亮得不算早，马姐往上拉开卷帘门的时候，包子已经快要出炉了，她将冒着热气的蒸笼就着炉子往外推到门口。天色还是灰蓝色的，路灯却已经熄灭了，徒留下黑梭梭的灯杆，像极了无用的火柴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