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一当下了然，付思麟作案的前后时间都是由监控印证的，如果她本来就有办法躲过监控而故意不使用，那么这一切更像是一种刻意引导。
  “霍展鹏是怎么约的你来宿舍呢？”
  “口头。”付思麟有些不耐烦了，“这些都在卷宗上面有的，我都说过无数次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简一看到对方态度的转变，但是并不介意：“既然是口头，为什么还要删掉他手机上的聊天记录？”
  “我……”付思麟突然一顿，然后猛然回过神来，“谁跟你说的我删了聊天记录？我没有动过他的手机。”
  “我猜的。”简一诈也诈得大方，他说的一切都是卷宗上有的，只有这一点是他猜出来的，当时的调查显示霍展鹏的手机上没有联系付思麟的聊天记录，加上付思麟说是口头邀约，所以这一点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付思麟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她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从未向警方承认过删除过聊天记录。
  “你好像在隐瞒什么。”简一道。
  付思麟很是不满，几乎是有些嫌恶地道：“不管怎样，我都要放出来了，费这些力气做什么？”
  “可能是你的妈妈和哥哥不愿看到你未来也要背负这个罪名吧，你已经花了十年消化这个事实，可他们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这时狱警突然走过了他们的小桌，像是巡视考场的监考老师，三个人立马埋头假装包饺子，简一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突然想起我不会包饺子，能教我一下吗？”
  “你竟然不会包饺子！”盛放低声吼道，手语都来不及打了，害怕狱警又转回来，“待会儿狱警看到我们忙活一下午没几个能看的，那就完蛋了。”
  简一听不清盛放的叽叽喳喳，看着对方的脸色变得快，看起来有趣，惹得也露出个傻笑来。
  “别笑了，赶紧学，询问中止一下！”
  付思麟看到两个人这般样子，刚才的烦躁也被清扫开一些。或许是因为简一曾经真的是警察，她一直将对方放在与自己敌对的立场上，直到此刻氛围才略显轻松一些。加上简一提到了她的哥哥和母亲，那确实是她无法面对的人。
  盛放拿着面皮从擀面开始教起，还好简一是一个学习能力还不错的学生，他当真中止了他的提问，认认真真向两位女生学起了包饺子。渐渐地他就已经可以包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成品，只是饺子的褶皱简一总是捏不好看，有时候像长了两个耳朵。
  “差不多行了，你这‘米老鼠’至少下锅之后不会散咯。”盛放扒拉着对方的成果在他耳边指点道。
  简一却很认真：“不好看啊，我还指望以后出去摆个夜摊呢。”
  付思麟搁下了面皮：“你们来找我，究竟想问什么？”
  盛放将桌上的饺子码在一旁，重新给简一翻译起来。
  “其实我已经问到了。”付思麟的态度让简一明白她一定有所保留，这就意味着这个案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简一想了想，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然后从自己的外套里面摸出来一张七寸的照片，那张照片是拍的他们班级高三开始时的集体照，那年的付思麟，留着齐耳的短发，笑得十分灿烂。
  “给我做什么？”
  “你哥哥说你没有杀人，但他并没有怀疑过你其他的话。”
  付思麟手中的动作一顿，她没有垂头去看桌上的照片。付思麟此刻看着简一，一直沉默，好像不打算再说点什么，好像她已经在对方的话里听到了弦外之音。她不去看照片，就好像简一能够从她看照片的眼神里知道什么信息。
  简一也看着付思麟，对方的眼神无比的坚决，就好像一匹在荒野中知道自己目的地的野马。
  一定有一个理由，能够让她决定也在自己的荒原里要疾驰十二载。
  “我问一个别的问题吧？”简一突然换了话题，“你认识盛放吗？就是她。”说罢还指了指旁边的盛放。
  简一突然的问话不止是付思麟，也把盛放吓了一跳。
  “你调查我已经不避着我了嘛？”盛放有些无奈。
  付思麟转过头来认真打量了一下盛放，然后摇了摇头：“……长相好像有一点印象，不过对名字确实没有印象了。”
  盛放此刻却主动道：“我们之前一个年级的，不过不是一个班，你不认识我也挺正常。我知道你也是因为出了这个案子。”
  付思麟点点头似乎比较认同，盛放将对话翻译成手语。
  离开女监的时候门口没有可以拦的出租车，别说出租了，就是车也没有一辆。付思麒因为他们回收站临时有活儿，已经先回去了，说是之后会再联系简一。
  现下只余了简一同盛放一起在无人的小路上往大马路走去。
  “那张照片，为什么付思麟最后看上去很警惕？”憋了一路盛放还是没忍住道。
  “嗯？”简一朝盛放靠近了一些，好更能听到对方，“哦，我记得那些女生在笔录里说过，霍展鹏喜欢摸她们的马尾。这种特定癖好肯定不会轻易改变。”
  盛放仔细开始回忆看到的照片，突然恍然大悟：“付思麟是短发！”
  简一点点头，付思麟是短发，霍展鹏的猥亵或许是真，但这其中必然还发生了什么。
  两人思考着案子又一路往前走，原本盛放还默不作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刚才问付思麟认不认识我，我就好像被别人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简一也有些无奈地挽起笑容：“你不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啊。我去城南中学，也是因为你。”
  盛放像是没听见对方的话，还是抿着笑容朝前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简一没有跟上来。
  她回过头去，发现简一正抬头看着路灯下四处扑闪的飞蛾。
  “老实说，你对我很好，我没有这样交过朋友，好像没有怎么付出，就得到了友谊。”简一看向盛放，“这是有问题的。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幸运，你不是因为我是简一就做我的朋友的，对吧？”
  盛放没想到他突然聊这些，一时站定了脚步，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我其实想说，不管什么原因，我还是谢谢你选择我。”简一耸耸肩，“毕竟我捡回条命。”
  一模一样……他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盛放听到简一的话，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她猛地转回身去，快步朝前，不再等简一。
  第32章
  那对奇怪的聋人组合离开很久之后，付思麟都还在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已经开始模糊，她用指腹清扫过去，发现曾经的记忆依旧在自己脑海中，清晰如初。
  霍展鹏站在教室的后门朝里望去，此刻已经放学快一个小时，班级里留下值日的学生也开始相继离开，唯有一个女生还留在座位上。她的一只手藏在桌肚里，垂头在桌棱和自己胸口之前的缝隙中向下偷偷地按着手里捏着的小灵通，从自己的身后看过来，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她的举动就好像知道有人在后门看着自己。她有些轻微地战栗，手指同时在快速地看着按钮，屏幕上逐渐跳出几个字，随后她点击了发送。
  霍展鹏走到她的跟前敲了敲她的桌面：“作业写完了吗？你的妈妈可说了往后进入高三了，要好好辅导一下你的，她实在太忙了。”
  女生浑身一颤，点了点头。
  霍展鹏拍了拍她的后脑，她顺滑、柔亮的头发，在他手间留下了轻柔如绸缎的触感。
  “去我公寓吧，这里马上教务就要关灯了，我看看你的作业。”
  霍展鹏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就像平时他面对所有的学生一样，似乎温柔又体贴。女生听在耳里，却宛如恶魔的低语。霍展鹏的面目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越来越不清晰，她从来不曾违背自己的老师。她的母亲告诉过她，老师是值得尊敬的，他们对自己的学生倾囊相授，他们代表着世间的知识与真理。中学生的接触到的事物并不多，很多时候，她对学科，专业乃至社会的认知都来自于那博闻强识的老师，老师就是女孩心中对世界的全部想象。
  可霍展鹏对待她却让她十分不舒服，她不明白为何那个象征着世界的男人总是靠她那么近。高中生早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儿女情长，她以为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会有这些亲密的举动。霍老师总爱抚摸她的头发，趁没人的时候抚摸她裸露在外的手臂，短裙下的小腿，他的触摸和自己父亲儿时亲昵的抚摸有着天壤之别。
  难道霍老师爱自己吗？可她又没有感受到爱，爱是要互诉衷肠，互写情书，互发短信，要约着一起放学，再牵手。她不曾见过复杂的人性，自然也就不清楚霍老师的“爱”萌生在哪样的条件之中。
  他跳过了层层叠叠对于女孩来说不可或缺的步骤，所以他的靠近只让她察觉到了可怖，以及别有用心。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她不明白应该如何拒绝，她应该拒绝自己的老师吗？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又是无比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