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姐眼底早就开始有细纹了，但此刻眼里却特别的亮，车外的风吹进来，不断掀起她的卷发。或许就像她说的是在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但更多的简一知道，她应当是看见了她此生最为重要的一道曙光。简一转头看到挡风玻璃下微笑的女孩的照片，任凭外面景色飞奔，她一直都在这里，而她的母亲走进为她讨取公道的最后一条路上。
  这一排厂房确实刚刚才上了红漆，在车窗里低视角的看，就是一大片的红色，车子开得近，连厂房的顶都不一定看得全。唐姐和简一下车去，这地方开过了商圈正好人流和车流都变得少了起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简一在手机上做好圈注，放大了些看周边的都是什么地方。
  “哎呀那个蛋卷！”唐姐忽然叫起来。
  “怎么了？”
  “上车上车！”唐姐又把简一推进车去。
  唐姐甩上门：“你看到前面那个东西没？”
  她说着发动汽车朝前开，简一跟她一起勾着头往挡风玻璃外瞅，在原处厂房遮蔽的背后随着车辆距离的靠近，有些圆柱的设备逐渐冒头，是混凝土搅拌机。
  “还真像……”简一道。
  “什么？”
  “蛋卷啊。”
  唐姐笑起来：“我女儿以前也爱这样形容，她说我的出租车，是马路上的金龟子。”
  简一转头看向唐姐：“唐姐，之后的事情我去做吧，这里可能有些危险，你先回去，那个人我会找到的，孩子我也会找到的。”
  唐姐看着眼前的混凝土厂，将将到的晚风把她微卷的头发吹了起来：“真的很像，蛋卷。”
  第14章
  从红厂房一路过来已经算不太热闹了，附近的居民楼不远处都是一些厂房，而眼前一大片厂房的背后就紧邻着铁轨。厂房多有废弃的，难保不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简一决定就从这些厂房查起。
  简一从混凝土厂的后面一处一处的摸过去，偶尔有几个守货的工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打量他，简一不敢太张扬，只能装作是路人。这样的搜查的效率着实不高，他刚才将位置发给了陈浩，陈浩带着的人应该还在路上。这片厂区布置得比较规律，从混凝土厂到铁轨处就四排功能各异但并排而坐的厂子，中间一条道路穿过，而这条路能有个几百米，要搜完这一片相当困难。况且虽然厂区被利用的可能性更高，但也不是没有将孩子藏在别处的可能。
  简一刚走到第一排不到二分之一的地方，一旁守仓库的人朝他挥了挥手指了下身后，他转过去才发现后面一直有人在叫自己，是陈浩队里的一个人，简一还在队的时候他还没来，所以并不是太熟悉，只知道叫张崇光。张崇光一路跑过来，气喘不停眉宇有一些烦躁，像是一直没能把简一喊住。而他身后还远远地跟着唐姐。
  “唐姐说你往这边走了。”张崇光走近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拿出来，“陈队让我先过来送这个，其他人在附近排查。”
  简一接过来，里面是一件脏兮兮的儿童外套，是瑞瑞回家换掉的那一件。
  “谢谢，”简一虽然不擅长跟别人沟通，但他懂得看人眼色，这个张崇光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的，他应该不太喜欢自己，至少自己刚刚因为听不见对方的叫喊，可能已经惹恼了他，“能不能麻烦你把唐姐带去安全的位置，我自己一个人查一下这边。”
  大部分人会本能地较为友好地对待一些弱势群体，但如果是在工作的环境中因为对方而产生工作上的不便，那就要另当别论了。简一当然也不会强求人家留下来一同侦查，他毕竟只是过来帮忙，如今也不算是他们的队友。
  张崇光果然也没有太多反对，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同唐姐说了什么，唐姐也便朝简一挥了挥手。
  简一转回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这还是他当时托陈浩帮他要到的。但瑞瑞一路回来经过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衣服上面的味道早就已经是乱七八糟，公交车和街边食品的味道混合，尤其是小朋友的汗水，基本上快要盖过所有的味道。
  他将外套展开，看到后背处有几块黑印子，这个部位在走动的时候不容易蹭到，更像是躺倒的时候在地上蹭上的。简一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虽然十分不明显，但是简一还是依稀分辨出了金属的味道来。可厂房里面能放的金属品就多了，简一一路过来，几乎一半的仓库都放着钢筋建材，或是金属零件。简一将瑞瑞的衣服捆到腰上，扯过袖子的时候看到袖口同样也是脏兮兮的，凑近一点能闻到一股很浓的橡胶味来。
  金属和橡胶……
  电缆！
  有了方向之后简一的行动快了起来，很快就找到第一个放电缆的仓库。电缆价格高又容易偷盗，一般都会有人值守才对，很可能并不是在电缆的仓库里，而是在它旁边不起眼的位置。眼前的这个电缆厂门口正在装货，两旁都是正常经营着的状态，里面还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并不像是有地方藏身。
  简一从两个小厂房中间穿到背后的那一条路去，那一面的厂区就要安静许多，背靠铁路，仓库性质更多，厂房生产的工人就少了起来。简一看到背后的铁路，突然就想到了唐姐孩子的遗体被发现时也是在铁路上，那很可能那个皮三一直都是用的货运铁路转运的孩子。
  简一来到这一排仓库的里侧，这一侧最靠近铁路，也最安静，如果这里有电缆仓，那无疑是最有可能的地方。简一本想拿手机给陈浩发一个信息说一下自己的猜想，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发了自己的位置告知了所在的区域。要是他的猜测错了，陈浩派过来支援的人可能会跑空，还是等自己找到人再叫他们。
  很快他就在眼前的蓝顶房子间找到了一处电缆仓库，这是单独的仓库，没有生产设备，竟也没有人守门。铁门没有关，简一轻松地就进到了仓库前的空坝上，库房的门倒是上了锁坝上堆着几大捆废弃的电缆，橡胶皮都已经开裂，金属丝能抽的都被抽走了。简一垫脚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仓库里面的电缆很少，一眼能够看到头，也没有其他出入口。堆着废弃电缆坝子的另一侧做了铁皮的围挡，那背后应该就是铁道和厂房间的空地。那片空地政府不允许建设，所以没有道路能通过去，这家仓库用铁皮简单封了一下或许是为了避免有人从那边过来偷东西。
  铁皮不高，简一踩住电缆往上一攀，悄无声息地就翻到了对面去。翻过去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处板房，像是附近守门的人睡的地方，但是应该已经没人用了，显得摇摇欲坠。板房的门口缠着的铁丝已经被打开，里面确实没有人。简一绕过去，立马就看到了远处的人。
  一个有些罗圈腿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孩子朝铁轨走过去，附近有一个铁路上货点，从这里过去可以不走货运进站就能直接走到月台。
  “站住！”简一想也没想立刻叫道，然后朝那边狂奔过去。
  皮三听到了声音转头似乎愣了一下，看清简一是一个人之后立刻扭头就朝铁道跑去，下一班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皮三很可能算好了时间，如果不把他抓住，之后再想找那就难了。简一一边朝那边跑一边在心里盘算，圆圆是昨天被抱走的，而今天皮三才开始转运，这说明瑞瑞逃跑花费了他一些时间去找，那么说明皮三这次是一个人。圆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在对方的怀里竟也无知无觉。皮三跑得快，简一追上他的时候已经快要跑到月台了。
  简一从后面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子迫使对方松了手，圆圆一下掉在了地上醒了过来，趴在地上抬起头开始痛哭。简一同皮三扭打起来，或许是看到简一至始至终是一个人，皮三下手几乎是肆无忌惮，简一躲闪开一弯腰抱住对方的腰将对方摔到地上。圆圆此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简一来不及管地上的皮三，赶紧回身去把圆圆抱起来。就在他蹲身的时候，背上忽然被棒状的东西击中，连带着他的耳后都传来剧痛，圆圆吓得尖声叫起来，哭得更加厉害，简一一下向前扑去，手还来得及把圆圆护住，然后咬牙把圆圆抱起来往外面跑了几步。
  “圆圆你先跑。”简一皱眉忍着痛楚将圆圆放下，但圆圆此刻已经被吓坏了，什么话都好像有些听不明白，不管圆圆的话，她很可能又迷糊中走到他们这边，皮三很可能伤害到她。简一没办法只好一只手又将圆圆抱起来。
  他回过头这才看到皮三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一根断掉的钢筋捏在手上正朝他挥过来，他似乎还是抱着希望要将简一制服之后把圆圆带走，就算已经被发现，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冒险。
  简一眼神一凌，干脆往前一步，侧身将抱着圆圆的一侧往后一些，另一只手臂硬生生抗下一棍，然后趁这个时机反手把钢筋握住往自己身前一拖，皮三的人就朝这边扑过来，简一看准时机一脚将人蹬出去，然后回头冲上轨道朝月台跑过去。这里要跑回仓库实在太远，简一寄希望于月台还有货运站的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