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锋将牵狗的绳子取下来搁狗嘴里,狗表示莫名其妙。然后他一只手拽着许文景的衣服,一只手扶着方圆。南锋非常有力,手掌放在方圆的腰间,方圆整个人的重量有一多半都挂在了南锋身上。
道路转角的位置碰上了正好在路上的简一,简一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将日记本交给方圆,示意南锋照顾方圆然后自己帮他揪住许文景。
南锋蹲下身将方圆背了起来,感受到南锋宽阔的后背,又看到走在前面的简一,方圆的心这才算是安放下来。
“刚才,我还行吧?”方圆小声道。
“嗯。”
“那就好……我刚刚怕死了……”
南锋略一停顿,但很快又朝前走。刚才的方圆果决,勇敢又有着警察该有的威严。他险些忘记了这个小姑娘是刚来的实习生,方才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面对那些坏人。
“方圆,”南锋的语气很是认真,有些隐隐的佩服,“你刚才真的很厉害。”
方圆在他背上笑起来:“你都说我厉害了,那我必定是厉害得要死了。”
回市局有些远,简一到镇上的派出所借了审讯室,接待他们的还是小邓。小邓瞄了一眼简一,他因为之前误会简一一直有些过意不去,但简一看起来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他友好地冲对方笑了笑,然后进了审讯室里。
许文景此刻已经收起了刚才路上那样的惊慌,似乎在这一路上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南锋找来了冰块递给方圆,方圆接过去,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想给自己的脚踝冷敷,结果一弯腰不得已又让脚踝受了力,一下子又疼得龇牙咧嘴。南锋浅笑着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握住方圆穿着袜子的脚踝,他的手很大,一只手捧着方圆,另一只手握着冰袋盖上去,几乎将方圆的脚完全的包裹住。
方圆看着他笑:“你没有他们说的这么不近人情啊。”
南锋简单为方圆做了处理,将方圆扶去了审讯室,里面的简一正好将一旁的录像架好。南锋回身牵着拉布拉多带着那节指骨节过了方圆之前的工作。
里面的许文景见到这两个人,和颜悦色道:“还真以为你们是来修车的。”
方圆不接他的话,坐下来后便道:“许文景,男,二十六岁,六年前失踪的宋洁是你当时的女朋友。这六年你没有离开过仓平镇,开了一间修车铺,念及同宋洁的旧情,依旧在照顾宋家二老。你是否有什么要补充?”
许文景道:“你都说到了。”
方圆点点头:“好,那我们开始询问。”
“宋洁失踪前,有没有来找过你?”
“那天是中午,我在校门口接到她,她说下午要晚一点放学让我不要等她,我跟她在学校附近吃了午饭,午饭是砂锅米线。晚上我从技校放学回来,到他们家去,才知道她没有回家,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简一一边听着一边垂着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资料,许文景的话基本能和当年报案时说的情况对上。
“砂锅米线点的哪一种?”
许文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三鲜的。”
简一抬头扬了扬手里的纸:“你当时说吃的番茄汤。”
“不可能。”许文景想都没想就回绝道。
方圆挑了下眉毛,简一故意找了一处无关紧要的细节问询,如果当时真的是以为宋洁失踪,精力断不会放在记这些事情上。
“那可能是我们记录员记错了,”简一道,“技校有谁可以证明你下午在学校?”
许文景看起来非常自信:“这个都能证明的。老师和同学,还有门口的保安大叔。”
旧案与即时发生的案件有许多不同,其中一个就是不在场证明的可信度会随着证人记忆的模糊而变得不可验证。简一没有在这个上面花费功夫,许文景的不在场证明的真伪并不是他们能掌握的关键信息。
“你与宋洁的关系怎么样?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她,”许文景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仿佛真的开始了回忆,“是在中学认识的,那个时候她初中,我高中,高三没有考上大学,我留在仓平又读了技校。她成绩还可以,一直想要考大学……”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考上大学之后,你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分开呗。”许文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简一垂头道:“你看起来不像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和她分开。你应该也想去大城市吧,毕竟你那么年轻,还挺有品味。”
简一似有若无的吹捧好像真的说准了许文景一般。
“我成绩不好,有什么办法嘛。”许文景依然道。
“你在技校学了汽修,这是个在哪里都可以有工作的技术,你怕什么?难道是觉得自己穿着,读的书,比不上城市那些人?”
“放屁!”许文景被简一说得有些激动,好半天总算挤出两个字。
简一看着对方很是挣扎的面孔缓缓道:“宋洁失踪的时候是二月,那个时候正好高考的模拟考试有了成绩,宋洁考得不错吧?一线城市她选了哪一个?”
“这我哪里知道?”许文景哂笑道。
简一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翻开了宋文文给他的日记本开始念:
“‘我不明白为什么许文景这么执着,我想要去广州,可我已经不想他同我一起,他从来都没有上进的心,我不知道我要如何和他一起在广州完成我的梦想……’”
简一抬眸看了一下许文景,一字一句道:“‘毕竟他没什么品位和风度,和城市也如此的格格不入,他太土了……’”
“闭嘴!你这个是哪里来的!”许文景叫道,“她敢说我土!我当时就……”
许文景是一个很想要过城市生活的人,简一观察许久,发现他虽然每天做着汽修的活,却知道要好好的搭配自己的衣服,带着有些闪的项链,在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边,他绝对算得上耀眼。
“宋洁的日记,在当时失踪的时候没有成为主要的线索,但现在它有别的用途。你当时把她怎么了?”
许文景一下反应过来,重新呼出口气:“没什么。”
简一叹了口气:“她确实没有说你土,那句话是我加的。但之后的句子都是真的了。”
简一抬了抬日记本向对方展示了一下,然后重新开始念。
“‘许文景打了我,他警告我不管我到哪个城市他都要找到我。我骂了他,说他不自量力,我想要去城市学习更多的知识,成为更好的人,他只是想去穿金戴银。他说我再这样说他,他就要杀了我,我一定要让他找不到我。’”
许文景的表情闪过了一丝的慌乱,简一不慌不忙地念完。
“最后你还是把她杀了。”
许文景狞笑起来:“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杀人啊,你这个日记本能证明什么?”
简一居然真的在回答他:“这个日记本我们会经过痕迹鉴定明确是宋洁所书,然后会对里面可能的犯罪行为进行甄别,你打了她,已经是一个既定事实。哪怕你没有杀她,那你的行为也导致了她的逃离,她要是离开之后发生了意外,你还是有责任,所以这个日记本,已经证明你有罪了,许文景。”
他故意将事情说得夸张,许文景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一丝的松动。这个人在如此想要离开的情况下,还在这里呆了六年,那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使得他不敢离开,有什么秘密促使他要一直守在这里害怕别人发现。
“换个话题吧。你花了几年的时间获取了宋云国他们的信任,偷了宋洁父亲的身份证到警局撤销失踪案,这个如何解释呢?”
许文景道:“我只是被你们警察之前隔三差五的询问弄烦了。”
简一显然不认可他的回答:“因为你违背报案人意愿撤案的行为以及这本日记作为佐证,现在将你认定为犯罪嫌疑人。”
“你有证据吗?”许文景并没有被吓到,“就这个还不够吧?”
许文景仿佛也不再伪装,这样的语气几乎是侧面承认了宋洁恐怕已经遇害。
简一开始沉默,他现在手里的证据确实不足以定对方的罪,他可以将指骨抛出来,但如果对方不接招,那他就不再有其他的牌,而如果放走这个人,那这桩陈年旧案可能就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宋洁就会永远躺在别处。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去宋云国家里的情景,他那天去得匆忙不便多看,却还是看到了砖墙上好生被擦拭的奖状,掉漆的木柜上摆着一家四口的合照,以及她的母亲谈起她时的神情。到现在她的母亲眼中都还有希望,她的女儿也没有一天真的被她忘记,也还在以为许文景同她一样在怀念宋洁。
就在这时,简一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信息,与此同时打进了电话。
简一接了起来,神情却突然变得凝重,挂断之后他看着屏幕许久,然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将手机屏幕点亮。他走到许文景的椅子前,皱着眉毛看了他很久,许文景从他的眼里看到些挣扎,然后他伸出手来,手机是一具泥地里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