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去年夏天一气旱了二十多天,过了夏至还没下雨。当地农谚云:夏至三天不下雨,地里闷死山水牛。人们就借山水牛闷在地下的紧迫祈求天降雷雨。一天天地盼,盼到夏至后的第六天夜里,终于听到了雷声雨声。宁可玉和小米被惊醒后都睡不着觉,小米说:“可好了可好了,明天早晨就拾山水牛去!”宁可玉睡不着觉是庆幸旱情解除,对拾山水牛却不感兴趣,说:“甭去啦,山水牛早憋死啦!”小米说:“俺不信都会憋死,你不去俺去。”
第二天一早,小米就出门了。这时雨还在下着。雨点子稀稀落落,打在苇笠上沙沙作响。灰灰的云彩掠着树梢缓缓地动,东山则在雨雾里朦朦胧胧像一头埋头拱食的肥猪。小米把臂弯上的瓦罐挎牢,把身上的蓑衣裹紧,急匆匆去了东山。东山坡上早有了一些与她做同一件事情的人。但小米并不注意他们,她注意的是地上有无山水牛。到东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小东西正在草丛里碌碌爬着。小米把它捡起来扔进瓦罐,瓦罐中随即响起了小东西欲行逃遁但又徒劳的沙沙声。
小米走上山坡,又拾到几个。但她发现这儿太少,显然被人搜索过了,便决定转到山的东坡。那儿离村远,去的人肯定少。翻过几道山梁,小米走上一面零零落落长着红头松的山坡,那儿果然没有人而山水牛特别多。身前脚下,不时便出现一个,它们一个个都成了小米的瓮中之物。小生灵中还有一些杰出的,此刻正在低空中做飞行表演。小米便像唤牛犊一样“哎儿啦、哎儿啦”地叫着,让那小东西飞近她,这时她便将蓑衣的一角扯成个鹰翅,猛地一扑,便将它扑落在地,让它到瓦罐里与同类相聚。
瓦罐的底儿渐渐被山水牛盖满了,小米的腰也有些发酸。这时,雨点儿又落得紧了几分。他去一棵大橡树下站定,打算避一避雨,歇息歇息。
身前地上还有些山水牛在疾行。它们是那样紧张那样匆忙,草、藤、树、石统统挡不住它们。它们爬呀爬呀,似乎漫无目的。但小米懂得它们的目的。看吧,两步开外的一块石头边,有一公一母两个。它们先用长长的触角相互磨蹭,接着母的一动不动,让公的爬到自已身上去了——这些小生灵在地里苦熬三年,终于盼来了在地面上的半天至一天生命。于是它们不吃不喝,连天地万物都顾不上看一眼,就去忙着做这件事情。
看到这里,小米身上忽然一阵发热。
雨下得小一点了,小米又向前拾去。这时,正在交配的山水牛明显地增多了。由于成双成对,让人捡拾时方便了许多,可不知怎的,小米心里越发焦躁。
又遇到一个母的。它做出一种近乎倒立的姿势,将腹部高高抬起,从腹尖伸出了一根锐锐长长的东西。小米知道,这是母山水牛在“亮枪”。它已交配完毕,现在要将“枪”插到地下,把卵排出。小米看到这种情景,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妒意,便将它捡起,采用了拾山水牛的人都常用来解馋的做法:把它的“枪”揪掉,把她的肚子塞进自已嘴里,用牙从根到梢去挤它的卵吃。小东西不愿意,用它的六只爪子上上下下抓她的嘴唇。但小米不在乎,仍是坚定地挤,直到将卵全部挤出。扔掉小东西之后,她嚼着满嘴的山水牛卵,品着满嘴的甜腥味儿,一种快感在心里荡漾开来。
“放炮喽!放炮喽!”忽有一阵喊声从不远处的山沟中传出。小米慌忙跑到就近的一个凹地,像受惊的兔子般抱定一棵老栗树。近几年村里盖屋的多,到山上采石头的也多,放炮是经常的,同时也是可怕的。等了片刻,那边便是一声巨响,从一片树梢上飞起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咕咕咚咚”地砸在远远近近的地上。在离小米十来步远的地方,就落下了拳头大的一块。小米想是不是还有第二炮,抱着大栗树再等,但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再响,心就放下了。这是她突然有了尿意,就将瓦罐放在一边,退下裤子撅起屁股“哗哗”地撒。
不料,就在她直起腰提裤子的时候,只听得背后的树与草“唰唰”急响。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是怎么回事,身体就让人掀倒并摁在了泥地上。她一看是村里的爆破员宁二歪嘴,便含意不明地说:“你你你!”宁二歪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低头扯她的裤子,由于过分用力,那张本来就歪的嘴此时歪到了左耳跟儿。不知为啥小米没再喊,将头扭到一边任其作为。这时她看见她的罐子已经被宁二歪嘴踢成三十六瓣瓦碴儿,三百六十只山水牛全部恢复自由碌碌地向四处爬走。她刚刚想到可惜,想到要骂宁二歪嘴,可是下身的感觉立即把她的注意力转移了。那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深入和冲撞。只几下,小米就觉得宁二歪嘴在她的体内放了炸药:耳边一阵“轰隆隆”巨响,她本人则被炸得粉粉碎碎飞到了天上。还没等她再落回地上复原,宁二歪嘴却突然跃起身,把旁边那把沉重的机器钻往肩上一扛,像个窃得了手的盗贼似的飞快逃走。望着他的背影在一片树林里消失,小米才带着满脊背的泥水坐起身。
十点来钟回到家里,小米换下一身泥衣老是呆呆地坐着,宁可玉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刚才在山里的经历给了她极大的震撼。她闭着眼睛一遍遍地回想那个情景那种感觉。她这才明白,她今天才算见识了真正而完整的男人。尤其是她在事后发现的男人遗留物,更让她的心发抖发颤:这就是人种呵,这就是我当了半辈子女人还从没见过的人种呵!
从这天起,小米便格外留心东山上的炮声。她知道那都是宁二歪嘴放的。原来村里采石头是谁都可以打眼放炮的,可是前年镇派出所说,为了保证安全,每村选一名专职爆破员,谁家采石放炮也要找他,除了他别人不得乱放。这是件好差使,封合作就照顾了老支委宁山东,让他的歪嘴儿子担任。于是三十六岁的宁二歪嘴就整天扛着机器钻带着炸药雷管满山跑,谁家有需要了就给谁家来上一家伙。小米以前是看了这人的嘴就发笑的。这人二十岁上得过吊角疯,没治过来,一张嘴就不在中轴线也不守水平线了。但小米现在不想他的嘴,只想他深深进入过她身体的那个物件和他的遗留物。东山里没有声音的时候,小米就想宁二歪嘴这会儿正在用他的机器钻在石头上打眼儿,想到这儿时她就渴望宁二歪嘴也用他的另个物件在她身上打眼儿,于是浑身燥热像火烧火燎。等到东山那里“轰轰”的炮声响起,她立即又想到了她那天的感觉,于是感到这炮声是一种强有力的召唤,让她心跳气喘坐立不宁。
两天后天牛庙逢集,而本村逢集宁可玉必到村前看车。这几年每个农村集市都有一些人看自行车挣钱,宁可玉向镇派出所长送了点礼便被批准从业,每一个集日都能挣个十块二十块的。这天宁可玉走后,小米又想那事,想着想着再也坐不住,挎上个猪草篮子就去了东山。她一边装作拔猪草一边转悠,转悠了半天才看见宁二歪嘴在一个石塘里忙活。她就坐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等。好容易等到宁二歪嘴打好眼,装了药,并且吆喝几声点了炮。就在飞起的乱石落地后,她在宁二歪嘴往村里走时藏在了一片小松林里。待这位爆破员走近,小米小声喊道:“歪嘴!”宁二歪嘴扭头看见他,神情立马像面对一眼哑炮那般紧张。他哆嗦着两只胳膊说:“小米,那天不是我!那天不是我!”说着就迈步欲逃。刚跑出两步,又听背后恨恨地道:“歪嘴你个傻杂碎……你回头看看!”宁二歪嘴回头一看,竟见女人已将裤子退下,在白花花的太阳下向他展现了那片袖珍黑草地。他浑身一震明白过来,把机器钻一扔就飞奔过去,又一次将小米扑倒在地上……从此以后,小米每到天牛庙逢集这天都下地拔猪草,拔来拔去最后都要到这个松林里。这是小米与宁二歪嘴约好的,因为这天宁可玉被赶集人的大片自行车拴住不在家也不下地。这天小米坐到那个松林里之后便等炮声,因为炮声响过宁二歪嘴就会飞快地来到这里。经历了几次之后他们已经变得从容,小米会从篮子底下摸出一块被单子铺在地上,然后才开始行事。小米每次都先掂着宁二歪嘴的那物说:“还是你这囫囵的好!还是你这囫囵的好!”爆破员受了夸奖十分兴奋,却略带几分谦虚地说:“还算行吧。还算行吧。”遂将一张歪的嘴亲向小米那张不歪的嘴,底下也同时对接、冲撞。小米这时便忍不住叫唤起来,一边叫一边扭动着身体,把四周草地上的各类蚂蚱惊得纷纷蹦向别处。
二人的偷情持续到秋天的时候,小米发现自已怀孕了。她先是悄悄告诉了娘,金柳老太吓了一跳。问清闺女是怎么回事,她叹口气说:“你是该养个孩子,但是怕可玉不愿意呀。”小米说:“他还能怎么样?他自已不行就不兴人家行啦?再说养个孩子也是随他的姓。”几天后,小米就把事情告诉了宁可玉并向他讲了这个道理。然而宁可玉立即发了雷霆大怒:“你个浪黄子,我叫你偷人养汉!”拳脚相加把小米揍了个半死。随后,他就到东山去找宁二歪嘴算账。按辈份,宁二歪嘴应该管他叫爷爷。宁可玉在一个石塘里找到正在打眼的宁二歪嘴,让他到一边说话。宁二歪嘴见来者不善,就将个机器钻拔出来,也不熄火,提在手里跟他到石塘外头去。在机器钻的“突突”响声中,宁可玉瞪着眼问:“歪嘴你个狗日的,你跟你二奶奶办了啥事?”宁二歪嘴也很懂礼节,叫了声“二爷爷”,然后实事求是说:“俺二奶奶说你不行才找了我。”宁可玉听他这样说立马羞恼无比,跺着脚道:“谁说我不行?我就是不行那也是我的女人,也是你二奶奶!”说着就扑上前去要打宁二歪嘴。不料爆破员把嘴更加严重地一歪,提起机器钻就将那根还在飞速转动的钻杆儿对准了宁可玉的胸脯子:“二爷爷你来吧!二爷爷你来吧!”二爷爷知道自已的胸脯子抵不过岩石的紧硬,就软下口气说:“歪嘴,你甭这样,我求求你行不?你往后别跟你二奶奶那样了。”宁二歪嘴想了想说:“不那样就不那样。”遂回到石塘又将机器钻插进了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