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这个东西一次是不行的,要先度量一下,按特定规格造好了再去安。这些人中有的功劳很大同时脾气也很大,加上来临沂行走不便,再加上安装时十分不适甚至疼痛,便忍不住骂将起来。尤其那些因为残废找不到老婆的骂得更狠。对年轻的骂:老子吃炮弹那霎,你还在你爹的蛋黄子里泡着呢,今天你倒在这里享福啦!对年纪稍大的骂:老子上战场,你倒钻进你老婆的×窟窿里去了!你可真受用呀!个别火气特别大的还要扇工作人员的耳光。费文典对工作人员定下“十六字方针”:骂不还口打不抬手,装聋作哑搞好服务。无奈整天挨打受骂,工作人员受不了了,经常找到厂长提意见,有的人还想调走。费文典一边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一边也暗暗发愁。
  过了些日子他在脖子上长了个大疖子,疼痛难耐夜不成寐,便到医院治。到那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看了看,拿小刀为他切开引出一泡花脓,又敷上药包好。在整个过程中,费文典如沐春风竟然没感觉到多少疼痛。这件事给了他启发:在假肢厂,何不换一个女的为残废军人服务呢?他回去之后立即在全厂女工中挑选,挑中了一个叫时学娴的姑娘。这姑娘原来在车间里干,整天手拿砂纸负责把假腿弄光滑,长得细眉大眼,身子苗条可爱。费文典便决定让她为残废军人装假肢。时学娴早就不愿在车间里干,听到厂长让她干高级活儿十分高兴,立即跟着有关人员学习,学个差不多了便登上岗位。
  这一着果然灵。一些脾气大的残废军人进门时还骂骂咧咧,然而一到时学娴跟前都变得安静了。及至撸撸裤子把那残腿伸出来,时学娴一双小手在那里量呀摸的,一个个让战火与熏得乌黑的脸上奇迹般地现出了羞涩,乖乖地让她摆弄再也不发一句粗言。有的人是高位截肢,度量、安装时要涉及很隐秘的部位,可是这姑娘也不在乎,依然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这让残废军人感动得不轻,有的甚至流出泪来。在他们蹬着木腿离开的时候,同时也带走了一份永难忘却的美好记忆。个别终生未娶的,以后在几十年里就是靠这点回忆来慰藉他们对于女性的渴望之心,直至临死他们还抚摸着义腿在心底呼喊几声“小时”。
  由时学娴带来的全新局面,让费文典感到十分欣慰。他一次次在职工会议上表扬她的可贵精神,并向主管部门地区民政局多次推荐,为时学娴争得了许许多多的荣誉。而每当时学娴接受了荣誉向领导表示感谢时,身为领导的费文典看着姑娘那一副娇娇嫩嫩的样子,都不由得怦然心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与此同时,时学娴再为残废军人安装义腿的时候,他心里竟生出一股妒嫉。尤其是时学娴为高位截肢的服务,他甚至有一种不能忍受的心情。费文典明白,自已是爱上时学娴了。但他也明白铁的革命纪律。他想,老同学把我弄到这里负责,我如果在男女关系上出了事,是无法向老同学交代而且也是严重危害自已的政治前途的。所以,尽管心里对关学娴的感情日增,但在言行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示。他仍像往常一样隔上一月两月回家一次,在家中过个三天五日再回厂投入紧张的工作。不为人知的是,他在与苏苏同房的过程中,脑子里始终晃动着时学娴的影子。他想像着关学娴就在他的身下,他正在时学娴的身体中进进出出。于是他就将那事进行得十分热烈十分持久,致使受到错爱不明真相的苏苏激动无比。
  就在费文典正为自已的感情无法公开表达而十分苦恼的时候,一场离婚大高潮席卷了全国的干部队伍。高潮产生的起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部《婚姻法》的颁布。《婚姻法》的重要精神是婚姻自由。无计其数的干部回头一看,啊呀,原来自已的婚姻就是不自由的,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呀!再者,咱们进了城,她们却在农村老家,家庭生活真是太不方便啦。可是要把她们搬进城里呢,她们缺乏文化,年龄又太,实在也不能从事革命工作。再看看身边呢,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城市女性,她们是多么年轻,多么漂亮,多么有文化,多么富有革命朝气!凡事是不能随便比的,干部们经过这么有意识地一比,家中的黄脸婆便没有了一点点份量。也不知是谁带了头,反正一时间几乎是人人谈离婚,人人办离婚。冲决封建婚姻的潮流是锐不可当的。不必同家里的老婆商量。只要他们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便得到批准,然后就将一张离婚书寄回去。不过想一想,这些年来前妻还是比较辛苦的,是上养老下养小解除过他们的一些后顾之忧从而支持了革命的,那么这次离婚就对她们做了照顾:离婚不离家。你可以继续在家中居住,你不能为人妻了还可以继续为人母,孩子可以由你抚养,我可以出一些生活费。经过这样的处理,干部们便觉得问心无愧了。在大离婚的同时,一个结婚高潮也在轰轰烈烈地兴起。中国历史上十分奇特的一种婚姻形式广泛出现了。
  临沂是个小城市,这场风潮来得晚些。加上假肢厂的工作特殊,同社会接触的面很窄,等到费文典知道这事的时候地直机关已经有许多干部在兴高采烈地分发新婚喜糖了。费文典知道了这事之后当然也反思自已的婚姻。反思之后比一般人更为痛心疾首:我呀,我更是封建婚姻制度的牺牲品!他妈的,万恶的地主宁学祥为了保他的土地,竟然不赎绣绣给了我一个替代品!只怪我年轻时觉悟不高,就忍受了,这真是终身大错奇耻大辱呀。想到这里,已经三十多岁的苏苏的那一张脸在他眼前就像一块破抹皮一般。费文典衷心拥戴中央人民政府的英明决定。他立即从旧报纸堆里找出有《婚姻法》的那一张,在假肢厂掀起了一次学习高潮。学习过一轮,他决定找时学娴个别辅导一下。谁知这个时学娴比他还进步,一经辅导就开口道:费厂长,我跟你自由了吧。说着一头拱到辅导员的怀里。费文典觉得时学娴的这种进步来得太快,说你你你,你怎能这样呢!时学娴扬起一张俏脸道:实话跟你说吧,你待我这么好,我早想跟你好了。费文典心里一抖,便不再坚持刚才的立场,随即把时学娴紧紧抱住。
  跟远路的干部往家寄离婚书的做法不同,费文典是将离婚书送回家的。为了表示对苏苏的安慰,他临回家时花三千七百元(当时货币,相当于后来的三毛七)买了一支三星牌牙膏;花两千七百元买了一支建国牌牙刷,想让苏苏享用一下城里的文明卫生工具。另外还花四千七百元买了两双狼狗牌袜子。苏苏当时不在家,去姐姐家串门去了。他先向老嫂子费左氏说了,费左氏不但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奇,反而说:“俺早就想叫你休了她,你看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个孩子。”苏苏过门二十多年来是没有开过怀,吃过许多药也不中用,近几年看看实在养不出来了,便想抱养一个。费文典也同意这个主意,说:我到地区福利院里挑,那里有很多没爹没娘的小孩。不过他一直忙于工作,加上近来心都放在时学娴身上,便将这事耽搁了下来。经老嫂子这么说,越发觉得自已离婚离得对,于国于家统统有利。
  可是苏苏却不情愿。看过费文典给她的离婚书之后大哭着要把它撕掉。费文典急忙喊:“宁苏苏,你手里是人民政府文件!撕了它是犯法的!”苏苏这才被镇唬住,把那张纸一扔就扑到床上哭。见她这样,费文典心里也不好受,但一想自已是按照国家法律办事便又毅然斩断了那股恻隐之心,说:“宁苏苏,我把话已经说明白了,明天还有十一名残废军人到厂里去安假肢,我得赶紧回去。”苏苏擦一把眼泪坐起身说:“你在家里住一宿行不?”费文典说:“我们已经不是夫妻关系了,怎么能住宿呢?”苏苏咬着牙道:“就算咱们通奸搿伙!”费左氏在一边说:“文典,你就再住一宿吧。”费文典只好打消了连夜回城的念头。
  这一夜苏苏疯了。她掉着眼泪并且“唔唔”地哭着,一次次地与费文典交媾。费文典起初觉得与苏苏就要分手了,有义务给她个留念,加上苏苏的贪欲与癫狂也实在让他感到刺激,便一连与她干了几次。可是当他累得实在不行的时候,苏苏还是不放过他,呜呜咽咽道:“再捞不着了,再捞不着了……”见费文典确实不能上路,苏苏便倒行逆施,趴到他的身上疯狂地扭动,同时也将眼泪雨点一样“唰唰”地洒到费文典的脸上胸上……
  第12章
  费大肚子的日子在有了两三年的好转之后,又重新变得艰难起来。最严重的是他老婆病了。也不知为啥,从领到土地证的那年冬天开始,她的脸渐渐变黄,肚子渐渐变大。借钱去城里看了几回,吃了几十副药,但也没见效力。过了半年,女人就躺倒在床上再也不能下地了。饭吃不下去,那肚子却一天天见高。费大肚子伺候得不耐烦,便与老婆开起了玩笑:“我让人家叫了一辈子大肚子倒没有肚子,原来肚子长在你身上呀?”女人艰难地笑一笑,抬起手拍拍肚皮,那里面便传出了“咣当咣当”的声音。她说:“你听听,这里边都是水呀。是水怎么尿不出来呢?”到了第二年夏天,女人的肚子便像一口倒扣的锅那么大,肚皮薄得呈半透明状态,似乎连里面泡在水里的肝肺肠子都能看得见。女人已经很难说得出几句话,但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鼓死我了,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