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略一犹豫:“按照我长安律法,预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我哥前些时日已是病入膏肓,苟延残喘。若非是我发现这墨中有毒,此时怕是已经与我阴阳相隔。大人,您说应当如何判?”
“这…”大理寺卿聪明地拖长了尾音,看向堂下。
“清欢,这些都是家务事,我们回府之后再说。”冷相慌忙打断了大理寺卿的话:“为父一定会为你哥哥主持公道。”
“不,”冷清欢毫不留情地一口反驳:“今日之事可不是寻常家务事。”
她从怀里摸出那张捷报,缓缓打开:“正要告诉父亲知道,前几日哥哥闲着无聊,跑去参加了今年的恩科,侥幸中了进士,以后就是天子门生,功名在身,国家栋梁。金氏谋害并且诬告的,可不仅仅是相府大公子,所以,私了不了。”
显得无聊,考着玩玩?
冷相更加瞠目,比昨日冷不丁地见到冷清鹤还要诧异:“怎么可能,这期的进士名单我全都过目了一遍,并未有鹤儿的名字。”
冷清欢带着讥讽一笑:“父亲应当不会忘记了哥哥的表字吧?这还是你给取的呢。”
冷相现在是五味杂陈,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这双不被自己看中的儿女,一直以来都是默默无闻,从来不曾令自己注意。今日竟突然大放异彩。
一人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一人运筹帷幄,果决聪慧。
自己这做父亲的,果真是瞎了眼睛,错将鱼目当珍珠,忽略了这双好儿女。令他们差点就毁在金氏的手里。
金氏见冷清欢一直咄咄逼人,这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心中一横,就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就算自己今日认栽了,也要将冷清欢拉下水,也好给冷清琅腾地儿。只要冷清琅还有希望,自己也有翻身的那一天。今儿豁出去了。
所以,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梗脖子:“一个不干不净的娼妇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决定我的死活?还真当自己是麒王妃了么?麒王爷怕是不知道呢,冷清欢她在大婚前一个…”
冷相一听这话音,就立即明白了金氏想要说什么,毫不犹豫地转身,抡起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扇在金氏的脸上。这一巴掌,比刚才的更狠,打得金氏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
“你就给你的一双儿女积点德吧!连王妃都敢骂,你不要命,难道就连自己儿女都不管不顾!”
慕容麒棱角分明的薄唇抿了抿,一双犹如白描轻挑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原本冷沉的眸光瞬间变得犀利,犹如刀剑一般迸射而出,落到金氏的身上。
金氏瞬间惊出一身的冷汗,冷相分明是在拿清琅与清骄的前途来要挟自己。
冷清欢失贞一事,慕容麒明显知情,而且还在惠妃跟前替她周全。自己一时糊涂,若是脱口而出,慕容麒狠起来,清琅与清骄…
她及时收住了后半句话。
而冷相见她竟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毁了冷清欢的名节,心肠何其歹毒?心里顿时觉得义愤难当,对于金氏残留的夫妻情分瞬间被怒火取代,荡然无存。
他几乎是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毒杀清鹤,陷害清欢,你心肠如此歹毒,我也护不住你。你还是听凭国法处置吧!”
这个时候,金氏才是真正的慌了。若是冷相真的弃之不顾,她哪里还有生路?立即就老实了,跪在地上苦苦央求。
大理寺卿今儿十分辛苦。往日他坐在堂上耀武扬威,一人独断。今儿虽然是坐得高,但是眼巴巴地瞅着下面一堆人的脸色,心惊胆战啊。
下面这些人,谁也惹不起。
案子审到现在,已经水落石出,王妃完胜,虐得这金氏哇哇大哭。按说就按照律法直接定刑就可以了。可是,这其中牵扯太麻烦,大理寺卿的脑袋一个比两个大。
心里筹措了措辞,轻咳一声:“金氏罪行明确,罪无可恕,所幸冷公子如今安然无恙。按照我长安律法,可以酌情处置。现本官判决,将金氏流放两千里,没有特赦,不得回京。”
冷清欢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老油条。流放看似铁面无私,惩罚颇重,其实又给金氏留了后路。冷相,慕容麒这都是翻云覆雨的人物,日后若是念及情分,想要反悔,随时都可能将金氏接回上京。
不过,这个判决,目前为止,也可以说是比较满意的。只要金氏不在上京,跟一根搅屎棍子似的,没事儿就给冷清琅出谋划策,送她离开千里之外,去适当地吹吹西北风,也不错。
所以冷清欢没说话。慕容麒这个准女婿也没吭声。
冷相虽有不忍,但是也没有表示反对。
第127章
大理寺卿便立即命人将不断哭闹的金氏收监,然后退堂。
冷相心里不舒坦,拍拍冷清鹤的肩,只叮嘱了一句:“既然身子已经好了,给你母亲磕个头,就回府来住吧。”
然后就当先落寞地走了。
冷清鹤无奈地望着冷清欢:“你早有这算计,如何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为你提心吊胆的,还做了最坏的打算。”
冷清欢“嘻嘻”一笑:“谁有打算了?我不过是当初留了一个后招而已,谁知道冷清琅与金姨娘竟然生出这样的毒计来害我。那我肯定就将计就计了。不成想,哥哥竟然好生厉害,果真金榜题名。”
冷清鹤接过那捷报,忐忑地道:“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场病耽搁了许多学问,而且缠绵病榻这么久,令我就像是井底之蛙一般,连个见识也没有,过两日殿试考策论,还不知道如何应对。”
冷清欢挤挤眼睛,悄悄地道:“回了相府之后,探探父亲的口风不就行了。父亲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了如指掌,也能急皇上之所急,万一知道皇上想考什么呢?”
冷清鹤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那跟徇私舞弊有何两样,胜之不武。”
冷清欢提提鼻子:“书呆子。”
一边说笑一边在大理寺卿愁苦的目光里出了大理寺,慕容麒还没有走,就候在门口。
冷清鹤忙上前行礼,感谢他的举荐之恩。
慕容麒沉声道:“为国举荐贤良之才也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更何况是清欢所求,大哥不必客气。我先派人送你回三里坡,等你回到相府安顿好之后,再在府上设宴,为大哥庆功。”
一口一个大哥叫得自然而又熟稔,令冷清鹤简直受宠若惊。要知道,慕容麒迄今为止,见了冷相那还是直呼官职,客套而又疏离,自己如何担当得起这一声大哥?
冷清鹤忙不迭地婉拒:“不敢劳烦王爷,我让小厮回府叫车就行。”
“正好是现成的马车,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我今日骑马来的,清欢与我同乘一骑回府即可。”
不可,万一累到你的枣红马了怎么办?
冷清欢一口拒绝:“我不,我要去帮哥哥搬家。”
冷清鹤是个有眼力的:“这些琐事自然有小厮张罗,何须你操心?跟着王爷一同回府去吧,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不得再任性,也就是王爷受得你的脾气。”
慕容麒示威一般瞅了她一眼。
冷清欢不悦地撇撇嘴:“不去就不去,怎么还说教起我来了。对了,那个明月经此一事,愿意洗心革面,我将他安顿在了你置办的宅子里,如何发落你自己拿主意吧。”
冷清鹤点头,作别二人,上了马车先回墓园去了。
这里离王府并不远,冷清欢不想上马,二人同乘,被人看耍猴一般。慕容麒一手牵马,二人挑着行人稀疏的街道,并肩往回走,不急不慢。
冷清欢左右张望,见路边有卖酸梅做成的蜜饯,买了一包,一边走一边吃,摇头晃脑,有点春风得意。
“你这幅样子总是会令本王想起一个词,叫做小人得志。”
慕容麒扭脸一张口,就有温热的气息扑在头顶,冷清欢不由缩了缩脖子,离他远一点,今日心情好,决定不与他一般计较。
“就是小人得志又怎么了?如今,我的店铺已经有了转机,日后纯粹就是躺赚。相府里也没有人可以继续兴风作浪,哥哥中了进士,我便多了撑腰的人,就不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了。
如今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还没能与王爷和离,时刻还要看你的脸色,跟个受气包似的。只盼着王爷您赏我一纸休书,那么我就可以天高凭鸟飞,海阔凭鱼跃,人生完美了。”
身边的慕容麒面色一黑:“本王什么时候给你一丁点气受了?”
冷清欢扭过脸去,一本正经地问慕容麒:“你看我的脖子长吗?”
慕容麒一愣,不明白她如何突然问起这种奇怪的话题,低下头去看,欣美,修长,犹如天鹅一般优雅,可是又不想夸她,随口道:“长。”
冷清欢伸手比划了一下:“这都是你的功劳,生气的时候掐着脖子把我往上拎,揠苗助长,生生拽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