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自打晏启正给了卫子嫣交代,又耐心地赔罪,秋落对他已消了大半的气。她也明白,小姐的心病总归也只有姑爷能治好,所以昨夜至今她愿意为姑爷递些消息,好让二人早日重归于好。
  可此时提起小姐前段时日默默为姑爷做的事,却没得他好脸色,秋落心中不免又起了不忿,不吐不快。
  “小姐还偷偷学绣荷包,绣了一个又一个,针扎了手一回又一回,惟愿绣出一个拿得出手的荷包给姑爷做生辰礼物。小姐心里装着姑爷,可姑爷您呢?日日冷脸,好似小姐犯了天大的错,丢她一人独守空房,默默难过……”
  这些话一字一字,如同针尖往他心上扎!
  晏启正如梦方醒,胸口犹如翻江倒海,不待秋落语尽,拔腿就往屋里大步而去。
  卫子嫣没等着秋落回来,正要披衣下床亲自出去,却见晏启正手里抓着一只靴子挟势而来,知晓为时已晚,可嘴里仍不肯让他得意。
  “你别自作多情,不是给你——”
  话到一半,逼近的身形骤然向她压迫过来,晏启正展臂紧紧环住了她。
  “放开我!”怔了一瞬,卫子嫣开始使劲推搡。
  晏启正哪肯?他更往床内侧坐了少许,更加用力把人箍在怀里。
  “不放!再也不放!”他忏悔,“是我的错,我胡思乱想、庸人自扰,伤了你的心。是我不对,你别自己生气,打我骂我出口气。”
  说着,握了她的一只手往他脸上招呼。
  不重的一下,卫子嫣胸中的郁气却似一下寻到出口,真握了拳朝他身上捶去。可是才捶几下,便绷不住红了眼。
  “别哭……”
  这两日她哭太多,一见她眼眶发红,晏启正心尖像被什么揉捏得生疼。可那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大颗大颗往下掉。
  晏启正心如刀绞,再度抱紧了她。
  卫子嫣两手揪住他的衣裳,呜呜呜地放声痛哭,像要把满腹的委屈哭诉出来。
  直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晏启正方松了手臂,一手拥着她,一手抖开那只“老鼠”手帕,细细为她拭去脸上泪痕。
  卫子嫣靠着他,人还在抽泣,忽然瞥见他手里捏的帕子,惊觉老鼠没了,抓住眼前的手腕张嘴狠咬一口。
  晏启正当她还没出够气,待她松口了主动把手凑上去:“多咬几口。”
  皮糙肉厚的,谁要咬?
  卫子嫣扭过脸不理他,他还捋上袖子,把方才她咬出来的淡浅牙印杵到她眼皮底下:“不咬就是不生气了?”
  卫子嫣扯过帕子:“你先把它还给我。”
  原来是为了“老鼠”,晏启正终于会意,当下就要给她折回去。
  可……哪记得步骤啊?
  于是,晏启正当即捡起被他扔在地的鞋,火速奔去书房。又让冷香找来十几张干净的手帕,整整折了十六只老鼠。
  这场哭过,郁结在心的情绪尽数发泄出来,卫子嫣舒畅多了。故而当晏启正抱了一窝不同色泽的鼠崽子丢床上,她再想面上维持冷色,也快压不住向上的嘴角。
  “我哪说要这么多?”
  “不多,刚好十六个。”
  十六?卫子嫣心思一动,便听他又道:“等明年你生辰,我再折一只。以后每年你生辰,都给你折一只。”
  她还是强压着嘴角。
  “我要你折那么多作甚?我自己不会?”
  好歹与他这位夫人拉扯许久,晏启正总算摸着点门道,没傻乎乎地随一个“你又不会”,而是主动递出橄榄枝:“我教你。”
  这厢他已在拆老鼠,卫子嫣也专注地投去目光,晏启正这下确信暴风骤雨已然过去。喜形于色之下,忽地脑门一抽:“教了你,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话一出口便觉不妙,果然面前的少夫人杏目朝他一瞪:“那你别教了!”
  于是,无论他如何挽回,依然被恼羞成怒的人赶了出去。
  福禧堂这头算不上顺遂,静思院亦不平静。
  老太太和玉环闹着要走,晏夫人好说歹说,总算暂时劝住,待过完中秋再提回家之事。
  安抚好一老一少,晏夫人回到静思院心中仍不好受。毕竟是自家的母亲,还有外甥女,多少也向着些。如今闹到这番田地,不仅对儿子不高兴,也部分偏怪到儿媳身上。
  晏夫人自认对这个媳妇面面俱到,平日里多有爱惜。可在这件事上,她不懂得体谅,不为她这个婆婆分忧、担待,着实令她有些失望。
  晏夫人在屋里唉声叹气,待老爷回来问起,自是大倒苦水。原本想得他只言片语的安慰,结果晏孙蔚听后却连连摇头,反倒说她的不是。
  “你糊涂啊!辽王回京,如今朝中暗流汹涌,太子要对付辽王,二人必有一番较量,此时你还让启正为家闱之事烦忧?启正才多大,当是他全心全意建功立业的时候,什么开枝散叶你们考虑得为时过早了!”
  晏夫人被老爷一席话点醒。
  此言不差,即便再过个三五载再考虑子嗣也不迟,眼下他们夫妻二人和睦才是兴家之道。
  想通之后,晏夫人第二日便去了福禧堂。
  卫子嫣今日下了床,趁着外头太阳好,在室外散步去湿气。末了,晏启正将白耳放出来,卫子嫣便坐在檐下,边晒太阳边和它玩。
  好不容易见她笑容重展,晏启正伺机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折只老鼠给小白?”
  这是要教她之意。
  卫子嫣装作不懂,揉着白耳的头:“我们小白不喜欢老鼠。”
  晏夫人到时,两个人正在“教”和“不学”之间来回拉扯,听到通传都怔了脸色。
  尤其卫子嫣。晏启正直接拂了母亲与外祖母之意,她们恐怕认为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事实上,她的过激反应的确左右了晏启正。
  “没事,”晏启正握住她的手,“有我。”
  毕竟心虚,万一母亲是来兴师问罪,看见两个人连体岂不更加火冒?卫子嫣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牵牢,直至将母亲迎进屋坐下,才松了她的手。
  晏夫人早瞧见二人的腻歪,却视而不见,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两口,评价一番口味,尔后询问起病情。
  “前日听说你病着,谁都不见,我也不好登门。”
  卫子嫣一听,立时从坐榻上下来,跪于地上:“是子嫣口不择言,请母亲责罚。”
  晏启正见状,刚欲起身,被晏夫人一句话按住:“我又没说要罚,你紧张什么?”说着,让一旁的冷香将少夫人扶起来。
  “我不是来问罪的。”晏夫人望着儿子儿媳,声音不疾不徐。
  “一切源于误会。启正认错了人,我们会错了意。你心中焦灼、口不择言,我理解。启正一心维护你,我亦看在眼里。”
  “说到底,还是我考虑不周,仓促做了决定。好在启正及时阻止了这个错误,如今都已过去,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怨念我与外祖母。”
  卫子嫣忙道:“母亲宽宥,子嫣已是感恩,断不会心怀怨念。”
  “那便好。”晏夫人面上如往日般温和,“一家人难免磕碰,把话说开就不当互生间隙。你安心养病,外祖母那边不必急着去请安。”
  卫子嫣无不应是,晏夫人起身告辞。
  “快些好起来,我还等着你的花园赏月。”
  这个意外插曲总算和谐收尾,送走和颜悦色的晏夫人,卫子嫣才松口气,瞥见晏启正嘴角微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以后再听到我要娶谁的话先别着急上火,好歹等亲口问过我再生气。”
  原来将她口不择言的话记上心了,卫子嫣面有赧然,嘴上却不肯承认:“谁着急上火?”掩耳盗铃般地转身回屋,晏启正紧跟上来。
  “我着急上火好了吧?刚刚被母亲岔过,还没教你折老鼠。”
  “我要睡了。”
  卫子嫣进了里屋,欲关上门,被晏启正抬手格住。他好整以暇地笑着提醒:“这门关不住我,你知道的。”
  “……”
  “折好老鼠就不吵你。”
  “……”
  不多时,冷香和秋落便窥见两位主子挨坐在一起,大公子温声细语地教少夫人如何折老鼠,别提多亲近。
  她俩在门外鬼鬼祟祟,引得杜鹃与瓶儿也悄悄凑过来瞧热闹。
  “左右对折。”
  “翻过来左边卷上去。”
  “再翻回来,右边朝下卷……”
  晏启正对每个步骤娴熟于胸,手口并用,指导卫子嫣一步一步往下。最后成型的老鼠跃然眼前,儿时的雀跃彷佛回到了卫子嫣心中。
  她端视着掌心上的老鼠,笑得如同小孩。晏启正偏着头,目光灼灼落在她的侧颜。看她眉眼弯弯,嘴角上扬,鼓起的面颊白里透红,宛若诱人的蜜桃……
  “我记起来了,我……”
  卫子嫣兴冲冲地想要告诉晏启正,她想起娘亲怎么教她的,一转头,一个温热的东西忽地贴在她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