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晏启正径自跨大步上前,不出意外被秋落阻拦。
“你出去!小姐不想见你!”
她使着蛮力推搡他,晏启正急了:“还道你是个机灵的,看不出你家小姐在气头上?要我现在出去,是想你家小姐哭一晚上?”
“谁哭了?”卫子嫣闻言驳斥一句,然而才出声,眼眶便跟着一热,真要掉下泪来。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
秋落听小姐这么说,更加用力阻拦。晏启正不得已,扭住她的手直往外拖。
“秋落——”
卫子嫣掀了被子下床来,晏启正已打开落锁的门,拉开一道缝将秋落推出去,再重新关门落锁。
他一转身,目光如炬地朝她迈步过来。
卫子嫣咬牙又转身回退,只可恨没有东西能阻止后面的人。
“别过来!”她停在床前,出声尖厉。
然而晏启正脚步只顿了一顿,便又迈上来:“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
卫子嫣捂住耳朵,发红的眼睛里全是对他的抗拒。晏启正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过去将人抱个满怀。
“你不听也得听。”无视落在他背上的拳头,晏启正一手环紧她腰,一手按在脑后把人压在胸前。
“陈婆子说的不可能发生,没有平妻这回事!”
卫子嫣胸口的酸涩直涌上鼻端,捶他的手拼命推开他。
“没有这回事?”
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卫子嫣轻颤着声:“池塘水那么冷,你有没有只顾着救表妹,不顾我的死活?”
“我那时——”
“你既喜欢表妹,为何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卫子嫣抬高声音,哭腔愈发委屈。
听到陈婆子的话,她就知道晏启正是个大骗子!非但拿谎话哄她乖乖听话,还要娶他的表妹为妻。
不是妾,是妻……
“你不要我就算了,等我们和离,自然有人愿意要!”
卫子嫣悲伤欲绝,嘴里说着发狠的话,却哭得肝肠寸断。忍了一日的眼泪,全在这一刻溃如决堤。
晏启正心如刀绞,再度上前,将人圈入怀里。
“是我的错……我只看到那是你的披风,便以为是你。”他贴着她的脸颊,音调不高,柔而坚定。
温热的泪水也淌在他脸上,滴在他心尖。
“我没喜欢过表妹,也不喜欢其他任何人。”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愈发低沉的声色在卫子嫣耳畔轻言低语。她晕乎乎地想,晏启正那个混蛋怕又要撒谎诓她了……
“我只喜欢你,也只要你。”
心底的话尽数出口,耳边的哭泣终于消停,晏启正不自觉松下一口气,慢慢拉开两张脸的距离……
“子嫣?”
然下一秒,他慌忙抬手固住失去支撑的脑袋,迅速将晕过去的人扶上床。
手背贴了贴额头,依旧滚烫。大抵情绪过于激动,病弱的身子受不住才晕倒。晏启正替她盖好被子,再细细拭去脸上的残泪。一想到她方才哭得那样伤心,胸腔内便密密麻麻刺痛起来。
当掌心堪堪拢住这张消瘦的脸庞,那股针刺感里更夹杂了钝痛。
无怪她误会自己,是他前几日的确混账,早伤了她的心……
“小姐——”外头又有拍门声传来。
晏启正最后轻轻抚了抚掌下微敛的眉心,这才起身去开了门。
外头站着几个丫鬟,秋落排第一个,见门一开立马抬脚朝里奔。待看到小姐躺在床上,转头瞪着眼质问:“你把小姐打晕了?”
晏启正静默一息,答非所问地说:“她方才哭得厉害,拿热水给她敷敷眼睛。”
听到这话秋落顿时理智回笼,猜测小姐定是哭晕了过去。欲张口再问他对小姐说了什么,被晏启正出声打断。
“今日晚了,明早我自会给你家小姐一个交代!”
屋内这一场风雨落幕,屋外却开始了又一场秋雨。伴着瑟瑟秋风,毛毛细雨渐渐落大,一夜后院子里土壤浸湿,水缸满溢,院子多处洼地积水。
天蒙亮时,雨势渐收。屋檐下滴滴答答,直至天光大亮。
寒意入骨,早起清理庭院的下人哆嗦着手,不时放在嘴边哈气取暖。几位婆子揣着手从院外进来,快步钻入烧着火的厨房,七嘴八舌地叨念今日骤降的温度。
没一会儿,屋里的杜鹃姑娘来取炭火,昨日讨了赏的陈婆子殷勤地打听:“这是给少夫人用的吧?”
“是。”杜鹃告诉她,“少夫人畏寒,大公子让给屋里添上炭火。”
陈婆子听说是大公子吩咐,心里暗喜,手脚麻利地帮着挑好了碳:“少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身。”
杜鹃冲她点点头,端着炭盆离开。
她进到寝间时,大公子坐在床边,两手握着少夫人的一只手。见她放好炭盆,大公子起身去到窗户边,支起一道缝。
别院里,老太太刚起,才饮了两口热茶,下人来报说大夫人与大公子前来请安。
“这般早……”老太太纳罕,起码早了半个时辰。
“快叫表小姐起床。”
下人领命出去,同时将大夫人与大公子让进了屋。
“母亲。”
“外祖母。”
两人先后行了礼,听老太太开口让座,却都站在原地,一个面色怏怏,一个严肃冷峻,瞧着与平时不一样。
老太太疑道:“你们娘俩怎么了这是?”
“你自己说吧。”晏夫人朝儿子一甩衣袖,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快。
“外祖母,”晏启正开口道,“听闻母亲和外祖母有意撮合孙儿与玉环表妹,孙儿特来言明心意。孙儿有子嫣足矣,并无再娶之心,还望外祖母与母亲打消此念。”
老太太听了这话,再看晏夫人的表情,顿时全明白了。感情他先去找了母亲说道,再来找她说道。
一大清早便煞有介事地来表决心,可见多么急不可耐。或许那头对“平妻”的名分抗拒过烈,给了他压力。
“这话你打哪儿听谁嚼的舌根?”老太太慢悠悠地问。
晏启正不语,老太太又慢条斯理地说道:“有意撮合你与玉环不假,名分却还在商量。若子嫣实在不愿二女共侍一夫,先立玉环为侧室也可,等玉环——”
“外祖母误会了。”晏启正打断老太太的话,“孙儿的意思是,无论侧室纳妾皆不需要。”
坐于上首的老太太脸色一变,隔壁才穿好衣服尚未来得及梳妆的玉环同样如此。
“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收玉环?”
“是。”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媳妇儿的意思?”
“是孙儿的本意。”晏启正一字一句,“孙儿此生只钟情她一人,不会再纳旁人。”
“胡言乱语!”老太太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哐当作响。“哪有不纳妾室的道理?就她一个体弱多病的正妻,如何为晏家开枝散叶?”
这两年多时间传出的流言蜚语,老太太回来后从晏夫人和两位姨娘口中听说了不少。因而毫不怀疑是卫子嫣眼中容不得沙子,从中作梗。
“身为晏家儿媳,不为子嗣着想,只一门心思独霸丈夫。启正,你不要被她灌了迷魂汤啊!”
老太太急得连脚也跺上了,晏夫人赶忙上前坐于旁边,好生劝慰。
“母亲别着急,启正故意拿这话唬我们呢!”说话间,斜眼飞向儿子。“说眼前的事即可,别扯以后。”
这番话今日一大早儿她在静思院已听过一遍。她理解儿子不娶玉环的做法,却也不能接受他永不纳妾的说辞。
“是。”晏启正两手一举躬身,“还请外祖母为玉环表妹另择佳婿。”
老太太颤巍巍地指着他:“你都当着下人面抱过人家姑娘湿透的身子,你让她如何另择佳婿?”
“孙儿是救人,若下人有此龌龊心思,当杖责、发卖出去。”
“你——”
“表妹若因此委屈嫁于孙儿,反而误她一生。”
“大表哥……”
玉环这时候不得不出来为自己争取一线希望。因为长发披散,未施脂粉,一掉眼泪便显出几分可怜。
“你这么不愿娶我,难道不喜欢我吗?”
“抱歉表妹,我确实无意。”晏启正直白回答。
“可我与大表嫂掉进池塘,你明明先救的我!”
“那是我错认了人。”晏启正说话时,不由自主握紧了手。“当时我救妻心切,只顾认披风,没顾上看脸。”
“……”
玉环恍然的脸上流露悲切,原来是她妄做多情……
可她依旧不肯死心!
“错虽错,但大表哥毕竟救了玉环。玉环心怀感激,亦仰慕大表哥,心甘情愿留在大表哥身边。”
“我以为已说得足够清楚……”
“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玉环抢断晏启正的话,“大表哥当初不也不喜欢大表嫂,如今眼里却只有她。她可以,为何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