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卫子嫣回忆了一下当时的事发经过。
有人提前给她递了消息,说晏启正要去酒楼幽会意中人,时间地点写得清清楚楚。她依着时辰偷偷守在酒楼,果真逮到了人。
晏启正前脚进去,她立马后脚也闯了进去,看见包厢里只有他与魏庭霜两个人,不由分说地就……
唔,戏太急了点。
“算了算了,都过去就别提了。”卫子嫣讪讪地摆手,再说就丢脸了。
她是无所谓,又并非真心介意他与其他女子私会。骄横善妒,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全都是演给他看的戏而已。
一想到这许多的误会,晏启正就觉堵心。
尤其想到更早以前,自己居然因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误解她、要与她解除婚约,愈发追悔莫及……
见他一下脸色黯淡下去,卫子嫣察觉到异样:“你怎么了?”
晏启正神思归拢,目光徐徐转回到她脸上。
“卫子嫣……”他沉沉地开口,“我没有喜欢过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晏启正琥珀色的眼睛隔空锁住一双乌亮的眸子。
“在你之前,我并未喜欢过别的女子。”
……
卫子嫣忘了眨眼,心尖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好似不在跳。可下一秒,它又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怎么回事?他应当是在解释,好让她知晓之前全是她的误会。可为何听上去却像在说,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卫子嫣乍然移开眼,羞臊地不敢再看他,亦没脸去想为何隐约还有些欢喜。
一个愿意写和离书给她的人,又怎会喜欢她?
幸好这时秋落端药进来,将卫子嫣那点自作多情的心思给岔了开。
大夫给她开的大补汤苦涩无比,每日却要喝两大碗,她现在闻着味儿就想吐。此时仅看着托盘上的药汤,立即脸也不红、心也不乱跳了。
“能不能别喝了?”取而代之,卫子嫣皱起整张脸,极力抗拒这难喝的东西。
“大夫不是说我恢复得很好,都许我出院子走动了。”
“可大夫还说了,淤伤未尽,需继续弥补亏损。”
秋落的话让她无话可说,卫子嫣盯着黑乎乎的药汁,真是苦不堪言。愁眉苦脸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托盘上端起汤碗,仿佛哄小孩一般喂到她嘴边。
“听话,喝了药带你去一个地方。”
……
卫子嫣怎么也没想到,晏启正说的带她去的地方会是刑部大牢。
那里向来是关押地方上报的重大案犯之所。在常人眼中,是充斥严刑拷打、血腥黑暗的地狱,光谈论起来都令人背脊发凉。
柳玉儿关在这里,能不让人担心吗?
卫子嫣早想去探视,奈何有伤在身,不宜出行。今日总算等到晏启正松口,别说喝一碗药,喝十碗都行!
晏启正说到做到,花了两日功夫安排妥当。
去之前,卫子嫣想着给柳玉儿带些干净衣裳,晏启正说里面只允许穿囚服。想带点吃食进去,他又说牢里有规矩,为防下毒,外食禁入。
柳玉儿做为关键人证,原本不许探视,晏启正也是托了鱼苏功偷偷行个方便。卫子嫣不好为难他,只得作罢。
想着速去速回,有晏启正陪着,卫子嫣便没带秋落。许继驾车,停在刑部大牢前的一条小道上,走几步路过去。
鱼苏功出来叮嘱几句注意事项,领着他们进去。
大牢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气。一名狱卒举着灯笼同鱼苏功走在前头,卫子嫣和晏启正紧随其后。
刚巧有刑犯受审,蓬头垢面,浑身血污,发出凄厉的惨叫。卫子嫣立时收回眼睛,不敢再东张西望,只紧紧攀住晏启正的胳膊往里走。
经过一排乌泱泱的牢房,拾阶而上,来到另一层牢房。再转几道弯,拐进一条走廊。这里的牢房显然与其他的不同,至少看上去没那么森然可怖。
鱼苏功指向通道的尽头,那便是柳玉儿的居处。
这位置七弯八绕的,外面的人就算闯进来,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找到这里来。
说好给她们姐妹俩叙话,鱼苏功和晏启正停在此处等待,卫子嫣只身随狱卒继续往前。
面前这扇牢房门不是铁栏杆,能望到里面,是整块铁板门,只在上方开了一小扇窗。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铁锁,一推开牢门,卫子嫣快步走了进去。
“柳姐姐。”
“子嫣?”柳玉儿正坐着看书,发现来人是她,惊喜地起身相迎。
“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柳玉儿穿着囚服,一头乌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发髻,形容略微憔悴。都这副样子了,一开口还问她好些了吗?
“你呢?”卫子嫣心中难受,“你在这可好?”
“我还好。”柳玉儿嘴角漾起笑,“这里有桌椅有床,鱼大人还给我送来几个戏本子,怪有趣的。”
借她说话的功夫,卫子嫣打量四周,听柳玉儿继续说道:“这间牢房只给犯事的达官显贵,饮食起居也一应按最好的来,你不用担心。”
这些话无非是为了教她宽心,但卫子嫣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心?
看太子的意思,若抓不出幕后真凶,柳玉儿便要一直被关下去,何时才能从这里出去重见天日?
“其实没差别,”柳玉儿倒是瞧着十分淡然,“于我而言,出去也是坐牢。”
“怎么能一样?”
“我活着就是为了替兄长报仇。就算我出去了,凶手不除,我还是困在执念里。不如困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
所以,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做饵。
柳玉儿的决心,卫子嫣无可置喙。话已至此,便不再与其纠结出不出得去,只叮嘱她保重好身子。
“我这不保得好好的?”柳玉儿又笑起来,同从前一样明朗。
卫子嫣虽然心有戚戚,也不禁被她感染出两分笑意:“那还缺不缺什么?或是你想看什么要什么?我想办法弄进来。”
柳玉儿噗嗤一笑,和她打趣了两句后,忽地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正:“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卫子嫣求之不得:“什么事你说!”
柳玉儿屏了屏息,吐出两个字:“借钱。”
“啊?”
这有点出乎意料。
“是这样。”柳玉儿问她,“你还记得逃婚那日,我带你去的那间宅子吧?”
“嗯嗯。”
“我来梁京后,身上一半的银票给了宗叔母,另一半我存了钱庄,用来租这处宅子。当时是想着,万一柳宅容不下我,也有个地方容身。”
“租金我是每月从钱庄支取,然后交予屋主。可如今我被关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我担心屋主收不到下月的租金,会把宅子收回去,你——”
柳玉儿话没说完,卫子嫣两手一拍,抢过话头。
“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先替你暂付租金对吧?”
柳玉儿笑着点头:“对。”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好歹能帮上一点忙,卫子嫣出来时,比进去那会儿眉眼舒展了些。晏启正瞧出变化,问她是不是亲眼来看了之后放心了?
“嗯。”她应了声,又把柳玉儿委托她交租的事提了下。
“我替你去吧。”考虑到她不宜来回奔波,晏启正主动包揽下来。
卫子嫣答应柳玉儿的时候,心中想的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是以晏启正突然要替她去,一时脑筋没转过来。
见她不应,晏启正反问:“我去你不放心?”
卫子嫣忙不迭地否认,怕他有所误解,晏启正念头一转。
“一起去吧,我陪你。”
许继按照柳玉儿写的地址,一路赶着马车找过去。
那处宅子卫子嫣只去过一次,在一条小巷里,大门长什么样没印象,只记得门口有对小小的石狮。
今日再见到这对石狮,卫子嫣一眼认了出来。
“就是这儿。”
晏启正打量两眼,普普通通的小门小户,不见任何带字的牌匾。如果不挨家挨户地搜,不容易找到人。
“原来你当初藏在这里。”
在来的路上卫子嫣说漏了嘴,让晏启正知道了她逃婚那次是躲在这里。现在又带着他“故地重游”,多少还有些尴尬。
卫子嫣没应他这话,从石狮嘴里摸到宅门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屋内布局还和上回来时一样,只是有段时间无人打扫,浮灰明显。卫子嫣掏出手帕正要擦灰,被晏启正抢了先。看他躬身擦拭椅子的动作,不由地想起在玄奕寺后山的凉亭中,晏启正替她拭去石凳上的灰。
那时他说,以往对她疏于关心是他的错。还说成亲后会真心待她,不让她受委屈……
“坐。”晏启正擦完灰,见她还呆站着。“屋主过来还有些时间,先坐着歇会儿。”
卫子嫣回过神,依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