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结合从卫子嫣口中了解到的信息,他已推测出部分事实真相。
张超作为那场截杀的唯一活口,应当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因而笃定山匪实际是伪装的官兵,而想要柳氏兄弟命的人则是梁京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
伪装成山匪的官兵,刚好印证了和罗知县一同追赶他们的那些人也是假山匪。此外,鱼苏功在观云山庄还得到一条线索——那个叫五哥的人,脖子上有沈门的纹身。
所以,此次观云山庄追杀的幕后主使,与樱林刺杀太子的必定是同一个人。
此人怕柳玉儿泄露他的秘密,故而着急杀人灭口。
“柳姐姐知道什么秘密?”卫子嫣听到此处很是意外。
“这只有她知道。”晏启正回答道。
好比张超怎么会误以为凶手是太子殿下一样,只有柳玉儿能解释。
她既然敢向太子寻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用刑也逼不出真相。武尚书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按下心头怒气,亲自去向太子禀明情况。
事关幕后真凶,太子自然想尽早查出真相,便至狱中亲审柳玉儿。一开始,太子便告诉她:“孤没有派人杀你哥哥,孤不是凶手。”
就算柳玉儿不信太子,晏启正和鱼苏功的话她还是信的。
当所有证据指向一个结论:杀她兄长的,与刺杀太子的是同一个人,柳玉儿这才道出了内情。
她的兄长带领的商队遭遇伏击时,张超亲耳听到,其中一个山匪对她兄长说的话。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偏偏听到不该听到的话。那位可是跟下来要做皇帝的狠人,怎容得你再活在这世上?”
跟下来要做皇帝的,不是太子是谁?
张超闭气装死逃过一劫,等那群人离开,想救东家。无奈一个早断了气,另一个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八个字。
“叫玉儿走。隐姓埋名。”
张超偷偷潜回柳家,找到柳家小姐,告知了一切。因此,墓穴里那具尸体并非张超,柳家小姐也在葬礼后“郁郁而终”。
柳家小姐假死来到梁京,改名柳玉儿,伺机寻找报仇的机会。
而张超在机缘巧合下,与沈门的人搭上联系,自告奋勇加入刺杀太子的行动。
“我确与张超在京城见过一面。”柳玉儿坦白。
“当时他告诉我会找机会替兄长报仇,可并未透露具体计划。事后看到官府贴出的悬赏告示,我才知那日他也在樱林。”
“他是为替柳家报仇而死,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唯有在道观替他燃一盏长明灯。”
“太子信了柳姐姐的话么?”默然片刻,卫子嫣又问。
“信了八成。”晏启正如实道,“毕竟,尚不能解释凶手为何要对她灭口。”
卫子嫣急急地道:“那当然是张超没死,还见过柳姐姐,凶手怕柳姐姐也知道了‘不该听到的话’。”
“的确很有可能,但太子目前依然存疑。”
卫子嫣心中一紧:“那太子要如何处置柳姐姐?”
“不用担心,不会为难她。”
太子说了,张超加入沈门,对凶手来说是个意外。若非张超暴露,他们也追不去北疆。单凭这点而言,张超反而帮了他们一把。
是以,太子并未打算追究张超与柳家。
更重要的是,土匪口中那个“跟下来要做皇帝的狠人”必然是四皇子辽王无疑。
辽王既有心夺太子储位,必会继续行动。而这个幕后真凶定是他的左膀右臂,且极有可能就在朝堂,当前最紧迫的是揪出这个人。
太子留着柳玉儿,也怀了利用她引蛇出洞的心思。
“我能不能去牢里探视?”听到最后要拿柳玉儿做饵,卫子嫣不禁担心。
“你柳姐姐让你先安心养伤,过段时日再说。”晏启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鱼大人已经加派了人手,出不了纰漏。”
见她依然目露忧色,晏启正又道:“你要不放心,每日我替你去探视一趟。”
卫子嫣意外地转眼看向他,心有愧疚。
之前骂他,将他视作冷漠无情的胆小鼠辈,可他不仅救了自己,还愿意出手相助。
“对不起......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晏启正勾了勾唇,觉得她小心认错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逗她一句:“以后还骂我?”
卫子嫣连忙摇头。
谁知这一动,竟莫名牵出肚子里的空响。卫子嫣面色一窘,晏启正微微一笑,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该吃饭了。”
屋内早摆上了晚膳,大公子与少夫人相携而来,二者脸上均是一副眉眼舒展的模样,杏儿跟秋落,一个看在眼里,一个喜在面上。
福禧堂许久没出现过主子如此和谐的画面。大公子与少夫人相邻而坐,一个替另一个盛汤,一个替另一个布菜。
秋落拉着杏儿站得远远地,免得打扰。
白耳也懂事,安静地蜷在桌下,不发出一点声响。
用完膳,晏启正回书房处理事情,卫子嫣同白耳玩了会儿,去浴房洗漱。
秋落打开两个箱子,找小姐喜欢的蚕丝寝衣。刚翻出来,背后冒出一道沉沉的嗓音:“为何不放回衣柜?”
一*看是大公子,秋落忙回道:“少夫人说先这样放着,去去晦气。”
晏启正眉头微微一拧。
不知怎地,他瞧着不像是去晦气,倒更像随时走人。
不行。
这样放着,他瞧着碍眼。
“收起来吧,摆在地上不成样子。”
秋落巴不得:“好的,大公子。”
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几只箱子掏了个底朝天。晏启正把许继叫进来,让他将箱子全搬回了库房,锁起来。
卫子嫣并未察觉屋子里的变化,从浴房出来,径自上了床,落下床幔。
“小姐,”秋落过来替她背上擦药膏,小声禀告:“方才箱子里的东西都已归置了。”
卫子嫣微微一惊:“我不是让你先别动。”
“是大公子吩咐的。”秋落话中带着底气,“大公子说放着不成样子。”
“……”
好吧,她也无话可说。
卫子嫣闭了嘴,少许又不满地嘟囔一句:“他的话你倒听得挺快。”
秋落继续笑呵呵地抹她的背:“为了小姐好的话,我都听。”
待上完药,秋落退出去,卫子嫣穿好寝衣,坐在床上看着两个枕头心头微跳。
她已经开口让晏启正睡床了,他应当……会来的吧?想到这儿,不自觉抬起手臂嗅了嗅。
刚觉着这药膏的气味不算难闻,骤然意识到自己想到五指山外去了,卫子嫣窘得埋住脸,耳根也热起来,连忙一骨碌钻进里面的一床被子,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起来。
没多久,便听到晏启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床边。卫子嫣眯着条眼缝,看见身着白色寝衣的背影坐在床沿,慢慢卷起了袖子。
她半虚着眼继续偷看,见他松开了胳膊上的绑带,拿起一只小瓶子往上面倒。
卫子嫣记得这个瓶子,装的是金创药。
她手臂受伤那阵,全靠它愈合伤口。每回秋落替她上药,先倒上一点,再用纱布细细抹开,最后包扎起来,都要两只手操作。
晏启正自己给自己换药包扎,能行吗?
“要我帮忙吗?”这样一想,话就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晏启正听到声音,拿药瓶的动作一顿,头只往旁侧转了一点点,没回头看她。卫子嫣抓紧时间,捞过枕边的罩衣套上,移到他右侧。
正好瞧瞧是否如他所说,一点小伤而已是不是真的?
只见健硕的臂膀上,横着一道猩红的刀口。的确没她的深,但也并非只是皮外伤,俨然伤到了肉里,且刀口比她的还要长出少许。
这一日他没在家中好生静养,伤口还有点出血,看着怪瘆人。
卫子嫣眼睫轻颤,给他上药的动作轻了又轻,生怕那点力道碰疼了他。
岂不知,越轻柔,越让人觉得痒。晏启正强行忍着,可异样的触感彷佛传到了心尖,令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卫子嫣感觉到伤口周围的僵硬,蓦地一惊。
“没有……”晏启正呼出一口气,松开拳头。“我习惯了,你不用如此小心。”
面前的一双美目悠悠抬起。
“习惯了?你时常受伤么?”
“倒也不是。”他身手快,平常人伤不到他。“总之,不是头一回。”
这话卫子嫣倒是信。
他在樱林大杀四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昨夜赶来救她时,也是利落地斩杀五哥那几个人。但一次两次不受伤是侥幸,武艺再高强,也不能保证每回都全身而退。
那……卫子嫣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昨晚谁伤到他?
“你怎么伤的?”
晏启正垂眼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