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方季恺微微侧头,随从附在他耳边。
  “确定那女子姓柳?”方季恺低声询问。
  “千真万确。”
  果然给王爷料中!方季恺眉眼间展露一抹喜色:“那边可还有其他动作?”
  随从又附在他耳边轻言两句,方季恺表情一凝,眼中的喜色立时被一层凉凉杀意取而代之。
  “你火速传信下去,两边都不能留。”
  不远处的墙根下,许继蹲守在这里。
  自打太子代政,大公子很少去太子府,许继出了晏府,骑上马便直奔皇宫。到了西侧门口,辗转经过好几个人,才有公公替他进去查核一番,得到的回复是“晏都尉被太子留下问话”。
  许继谢过公公,只得就地蹲守。
  大约守了半个多时辰,晏夫人派的人也找到皇宫来。许继听说夫人发火责罚了冷香姑姑她们,愈发着急,赶紧让他们先回去报信,他继续在这儿等。
  左等右等,终于盼到他家大公子的身影。许继顾不上发麻的腿,赶忙小跑着迎上去:“大公子可算出来了,大事不好了!”
  晏启正才和鱼苏功一道出来。昨日之事,太子虽未当场发作,但脸上明显不快。武尚书得知儿子将柳氏带走,气得不轻,向太子保证会带足人马全力搜捕,定将柳氏尽快押回来,无论谁胆敢阻拦一并拿下。
  太子给了两日期限,晏启正不放心武关义,预备和鱼苏功一同去找人,却在宫门口遇见许继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呼小叫。
  “何事?”他问。
  “少夫人带了行李,和秋落姐姐回娘家了!”
  “……”
  闻言,晏启正僵了一僵,脑中刹那空白。
  “夫人以为冷香姑姑她们瞒着不报,动了怒,每人打了十个板子......”许继继续说起夫人迁怒打板子的事。
  “可是,早上少夫人还在收拾行装的时候,姑姑和瓶儿就让小的去向大夫人报信,想让大夫人过去留住少夫人。她们没有瞒着不报,只是大夫人赶去的时候,少夫人已经走了......”
  “大夫人现在着急上火的,让大公子快些回府。”
  许继这一番话,鱼苏功在旁也听得清清楚楚,当即让晏启正先回家安抚,武二公子那边有他,晚些时候差人给他送消息。
  晏启正道了谢,和许继赶回家。一路上回想昨夜的争吵,许多情绪不自觉涌了上来。
  晏夫人等得乏了,手撑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打盹。丫鬟杏儿拿着扇子守在旁边,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忽然进来一个人,杏儿登时一惊,下意识摆正姿势行礼。一声“大公子”,也让晏夫人睁开了眼。
  急怒攻心的时候已经过去,此刻看见儿子更多的是不解。
  “子嫣回娘家了,你知道么?”
  “嗯。”晏启正轻声回应。
  “我看她带走不少衣物用品,应该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回来......我就不明白,前日还好好的,怎么一下闹到这般田地?”
  前日......
  晏启正喉口微微一涩。
  前日他返京从武府接她回家,也以为他们从此可以好好的......
  “抱歉让母亲忧心伤神。”
  半晌只听他不痛不痒地说这么一句,晏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难道就不忧心伤神?子嫣走了你也不打算想法子接她回来吗?”
  晏启正平静地回答:“她刚走,一定正在气头上,等过段时日再说吧......”
  “还等什么?”看他不温不火的样子,晏夫人又急了,“夫妻吵架正应当及时解释清楚,消除误会和怨气,越往后拖只会把人心给拖凉了!到时,子嫣不愿跟你回来怎么办?”
  晏启正低下头去,没有说话,晏夫人猛然间有了个猜测。
  “你......”她不可思议地指着儿子,“你是不是......并不在意子嫣回不回来?”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你不想同她继续过了?”晏夫人还不死心。
  这回,晏启正开了口。
  “倘若过不下去......”
  只有半句,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启正......”晏夫人脸上涌上失望,“你老实告诉为娘,你当初答应娶子嫣,是不是只为了报恩?”
  “从成亲到现在,你自始至终还是不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媳妇跑了[爆哭]
  第37章
  晏启正默然苦笑。
  他并非不在意她回不回来,也并非不想同她过了,可一切的一切根本不取决于他。
  他们在这段婚姻里的主动与被动,从成亲到现在一直被所有人误解。晏启正不想编谎话欺骗母亲,可若将他与子嫣成亲的前后因果全盘相告,势必在两家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母亲,”晏启正只得近前半跪蹲下,充满歉意:“我努力过了,但有些事,真得很难转变。”
  他努力过了,可惜始终没能被她喜欢。
  同样的话,听在晏夫人耳里意思却截然相反——他的儿子努力过了,可惜还是没有办法喜欢卫家姑娘。
  晏夫人本欲再劝说两句,可看到儿子面上似也难过,呆了一下又忍了回去。
  “你自己的事,你看着办吧。”晏夫人起身,朝一旁的丫鬟吩咐道:“杏儿,你暂且留下伺候大公子。”
  晏启正也站起身送晏夫人出去,完了召唤许继过来,询问那三个丫头的状况。
  好在大夫已经瞧过,伤得不算严重,卧床将养十天半月足以。晏启正点点头,正欲进屋,许继拉住他:“大公子,您去瞧瞧白耳,它被关在书房太久没人理,一阵阵地叫。”
  平日冷香照料它多些,今日没顾上怕是关饿了。
  晏启正去书房喂了白耳,又把它抱进屋内。白耳吃饱喝足,一沾地便乱跑。晏启正也不管它,定定地看着贵妃榻。
  眼前涌现今早起来时,见她蜷在上面睡觉,脸压在榻的边沿,垂下半条手臂,姿势看上去并不舒服......
  白耳在里间发出叫唤声,晏启正朝里去,目光落在白耳蹲着的、有些空荡的梳妆台上。
  原本堆满的东西少了一半,余下的几只盒子中一个小的红色锦盒十分眼熟。晏启正慢慢上前,拨开白耳的脚,抓起那只盒子慢慢打开——
  日夜兼程赶在七夕节给她,里面的步摇金钗,一只未少……
  晏启正收紧手指,涩意翻滚,白耳又在耳边喵喵嚎叫,教人心烦气躁。
  “你安静点,再吵我就——”声音嘎然而止,余下的“就把你关回去”悉数被他咽回嘴里。
  他想起那时,她回门去了,白耳老爱守在卧房的床榻上嗷嗷乱叫,也是如今这副模样......
  “是你的猫?”
  “我都不知道你还养猫。”
  “它凶不凶啊?”
  “你轻点儿,别让它发急。”
  ......
  曾经短暂的温柔时光,令晏启正的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他上前轻轻抱起白耳,安抚般地一下一下揉它的头……
  “大公子,”杏儿收拾完贵妃榻,手上捏着一叠纸。“奴婢方才在枕头下发现了这个。”
  晏启正一眼认出是他书房的信纸。
  他一把接过来,飞快展开,首行“晏启正你这个讨人厌的大混蛋”几个字跃入眼帘。
  晏启正眼皮微微*一跳,换到光线更为明亮的地方。几张纸上通篇飞舞的文字全是骂他的话,不用猜也知道出自谁手。
  历数他的可恶、卑鄙、无耻。他盯着最后“你比小时候还要令人讨厌”、“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你”这两句反复看了好多遍……
  许继找来的酒不如清风阁的“罗浮春”。口中带涩,怎么也品不出当初的滋味。然而酒精毕竟令人松弛,放任他的思绪寻找快乐的记忆。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同一张脸带着各种不同的笑......
  有悄悄坑了武关义的偷笑,有弹琵琶时的开怀大笑,也有贪杯醉后不清醒的傻笑......
  一笑一颦,仿佛酒中酝酿的勾子,一层一层钻向晏启正记忆更深处。
  他想起十岁那年,母亲说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卫太中的独女,闺名子嫣。
  之后不久,他在府内的花园第一次见到她。
  小小的一个女娃,什么都不懂,只知在花丛中追赶蝴蝶。对他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不感一丝怕生,清脆地喊他:“哥哥来帮我抓蝴蝶!”
  后来知道了他的名字,她就叫他“晏哥哥”。
  他当然不可能陪她抓蝴蝶。
  那时的他,对这个幼稚的小娃娃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与他想象中的未来妻子不一样。
  她没有一刻能安静,喜欢找人玩,但又霸道不讲道理。
  见他不怎么理她,就去找启珠。她比启珠长两岁,可两人抢起东西来她一点不肯谦让,抢不过还跑去母亲面前哭鼻子告状。
  他一直不懂,母亲为何对这个女娃喜爱有加。也时常以为,自己之所以默默接受了这门亲事,就是因为母亲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