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真假假,时间久了,她这个外人眼中被夫君抛却的妻子,好似也要变成真正的“弃妇”了……
  前陈旧事,卫子嫣一时感怀万千,回到座位没留意多贪了两杯。正觉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跳得紧时,耳边响起晏夫人乍喜的声音。
  “子嫣,启正来了!启正他回来了!”
  彷佛庭院枝头上孤零凋敝的花瓣,多日来的飘忽无助终于有了依靠,卫子嫣不由地鼻头一酸。
  他怎么......
  现在才回来......
  晏启正一路风尘仆仆,到家听说武戚两家的喜事,匆忙换了身衣裳紧赶着来武府道贺。
  新郎倌正应酬宾客,忽然望见多姗姗来迟的好友,身形一定。晏启正上前,武关义端起酒杯,勾上他的肩膀,早已喝上了头。
  听不清他舌头打结的含混话语,却也知他心情十分不好。这种场合不便多说什么,晏启正拍了拍他的背,武关义会心苦笑,转头又去招呼其他宾客。
  酒席已临近尾声,父亲与岳丈都打算离开,听闻少夫人在后头喝多了,晏启正让二弟去安排回府的马车,自己直奔后厅接人。
  厅里满满当当的人头,他一眼扫到翘首朝外张望的母亲与岳母——以及,手托下巴,目光恍惚的少夫人。
  不知她在看哪里,走近了才发觉她在发呆,哪里都没看。
  晏启正上前向长辈请安,告知已备好回府的马车。两位夫人起身后,他弯下腰凑近仍坐着不动的人:“还能走么?”
  她抬起头,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眨了眨眼睛,忽地嘴角一撇。
  “你怎么......现在才来?”
  多日不见,开口第一句便是小媳妇般的抱怨。似撒娇,似委屈,听得晏启正心口陡然一软。顾不得旁人的睽睽目光,伸手便将人搂过来,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
  现场的各位夫人已是尽兴待归,早瞥见玉树临风的晏大公子,从头到尾瞧了个精彩,不禁感慨。
  “这卫家小姐人虽痴点,终究还是有福气的。不仅追到苦缠多年的麒麟公子,且看上去小夫妻还挺甜蜜。”
  其中感慨最深的,当属卫小姐的亲娘。
  这些年,她一路目睹女儿犯傻过来,不知道心疼落泪多少回。就女婿丢下女儿离开梁京一事,卫夫人还多心地想了许多。
  但方才亲眼目睹他对女儿的眼神、动作,卫夫人才愿相信,女儿是多了一个真心疼惜她的人。
  而卫小姐本人对此浑然不知,只晓得憋了许多日的情绪终于有了倾诉对象。说话不利索,却硬勾着晏启正的脖子,非要一吐为快。
  “都拜完堂了......”
  “他已经成亲了......”
  “......和姐姐、再不可能......”
  晏启正本来微微扬起的嘴角差点挂不住。
  这方后知后觉地琢磨明白,那句问他“怎么现在才来”,并非他自作多情以为的那个意思,而是怨他错过了武关义拜堂成亲,和……
  和柳玉儿?
  武关义和柳玉儿?
  尚书府门外,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停着接人。
  卫老爷与夫人乘了一部先行离开,晏老爷与夫人也登上了晏府自己的马车,比其他临时借来的马车宽敞舒适。
  晏夫人见儿子抱着的媳妇已然昏昏欲睡,好意让出半个车厢给她躺,结果她死死搂着儿子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与他分开。
  晏孙蔚看不下去,对夫人道了一句“随他们折腾去”,便令车夫驾车而去。
  而目睹一切的晏启宽浑身冒出鸡皮疙瘩,宁愿自个儿走回去,也不要和哥嫂同车。
  晏启正抱了媳妇座上马车,方才自作多情的小小失落,此刻又被来自她的全幅依赖填得满满当当。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趟远行尝到牵肠挂肚的滋味,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早有了“也不是不能喜欢她”的想法。
  他不辞而别一走两月,她会不生气?是否还在生气?每每想起来,胸中都隐隐有点酸涩的甜蜜。
  有时希望她生气,因为只有在乎才会生气。
  有时又希望她气过了,否则他怕是长此以往地要在书房住下去......
  此刻心心念念的人主动窝在他怀里,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光润香泽,勾得晏启正心底一阵又一阵的情潮翻涌。
  但他也清楚,喝醉的人脑子不清醒,一言一行当不得真。若她还在怄气,等清醒过来,指不定还要同他大吵大闹。
  因而,即便她一直乖乖地赖在怀里、状似任他摆布,到最后把人带回房、放到床上,这一路他也克制着心痒,没敢一亲芳泽......
  秋落上前来伺候,三下两下将一头乌发散落下来。晏启正把人放平,刚要撒手,却被她反手拽住。
  柔软的小手,力气不大,却……缠人得紧。
  他好声说道:“让秋落给你擦脸。”
  “你不要我了么?”
  卫子嫣半张开眼,迷糊地看着他,就像白耳粘人的时候一样,但说出来的话却远远比喵叫要命得多。
  晏启正的喉头不由一滑。
  “你说什么?”
  卫子嫣微张着嘴,低低幽幽地出声:“你是不是......不愿与我做夫妻?”
  “……”
  眼皮底下的嫣红小嘴一张一合,比梦境中来得真切诱人。
  这一晚上,是不想让他睡了么?
  晏启正只觉体内血气阵阵上涌,若非顾忌丫鬟在旁,差点忍不住立刻堵住她的嘴!
  可若——
  若今晚真要了她,趁她意识不清与她“做了”夫妻之实,明朝末日降临如何是好?
  他一贯自持冷静,断不会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晏启正忍着一身燥意,哄她说要去洗澡,又哄她乖乖让秋落擦脸,这才得以脱身,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去书房铺床。”粗声粗气丢下吩咐,晏启正转身去往浴房。
  给他备水的丫鬟多了一句嘴:“大公子回来就好了,少夫人再不用受委屈。”
  晏启正顿时掀起眉头:“少夫人怎么了?”
  “大公子离家这段时日,少夫人可受了不少闲言碎语。”
  说话的是瓶儿。
  少夫人找绣娘替她补好扇子,她感怀在心,眼看大公子又要去睡书房,忍不住鼓起勇气要帮一帮少夫人。
  “他们说大公子不喜欢少夫人,为躲开少夫人,才在新婚不久丢下少夫人出远门。他们还说少夫人是弃妇,早晚会被大公子扫地出门!”
  晏启正握拳的手背爆出青筋,整张俊脸沉下来。
  岂有此理,这些人是唯恐他这位少夫人想走的决心不够坚决啊!
  本来哄她已是太难,居然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给他使绊子!
  “是谁乱嚼舌根?”
  瓶儿咬了咬唇,不敢指名道姓:“大公子明日可以去问夫人。”
  明日?晏启正一刻都等不了,澡也顾不上洗,冲出浴房,直奔母亲住处。
  于是正要就寝的晏夫人,生生被儿子从榻上挖起来。
  他这般难得的火急火燎作派,还以为有什么紧要急事,结果听说是来追究媳妇儿受委屈一事,晏夫人哑然失笑。
  “这会儿子倒知道心疼媳妇儿了,当初走的时候怎么还跟人家怄气?若非你不辞而别,别人再怎么乱嚼舌头,还会让你媳妇儿介怀伤心?”
  “......”
  母亲的话让晏启正无言以对。
  说到底,罪魁祸首的确还是他。若临行前没与她闹得僵冷,且将这趟差使好好说明白,也不至于让她错信流言蜚语。
  晏夫人并不想儿子太过愧疚,约略把那日的风波说与他听,并告诉他有她这个婆婆在,没让媳妇委屈。
  “启珠那日出言不逊,我已责罚。府里几个乱嚼舌根的下人也领了教训,没人再敢胡言乱语。就连外头的人,也知道我们晏家看重这位少夫人。”
  “母亲费心了!”晏启正心下稍安,又十分庆幸。
  还好母亲一直喜欢子嫣,看她受委屈才会为她出头。
  “光我费心不够----”晏夫人拖着语气苦口婆心地交代,“你也得改改脾气!子嫣都不知道哪里惹了你不高兴,你就不能好好同她说?就算再生气,也不该一个人跑去睡书房冷落人家。”
  闻言,晏启正又郁闷起来。
  她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而他又不耻同她说出口,唯有一个人生闷气!
  更可笑的是——她根本就巴不得他去睡书房,何来冷落之说?
  正经理论起来,他们已是结发夫妻却无夫妻之实,他这个人夫,才是真真正正备受冷落的那一个!
  见儿子面色不虞,晏夫人还当他仍在执拗,又劝道:“你们分开两月,如今好不容易团聚,就别再计较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好好培养感情,别又让子嫣那丫头寒心。你是没瞧见,那天听了启珠的话,小丫头伤心得一个劲儿哭......”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