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刚骂完,这家伙居然回她一个响鼻,“突——”地很大一声。
  呵,卫子嫣不服气了。
  “驾——”
  卫子嫣再夹它的肚子,逼它重新起跑试跳。哇,没想到这下竟然惹恼了高傲的公主,白龙刹住将蹄子高高扬起,差点没把她摔下马背!
  卫子嫣扬起鞭子朝白龙的屁股抽了一记:“你这臭脾气,半点都说不得啊!”
  岂料这一抽,白龙更是大发雷霆,撒开蹄子往旁边的平坦之路一气狂奔——比方才比赛时还要卖力。
  卫子嫣被它颠得够呛,只得伏低身体,双手抓紧缰绳,两条腿也牢牢夹住马肚。
  耳畔灌入破风,裹着呐喊的声音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恍惚间,卫子嫣想起很久以前,那个人从天而降,替她拦停狂怒的骏马......
  “子嫣——”
  只见马场上,三个身影从不同方向朝着同一个目标策马疾驰。
  晏启正首当其冲,他已解下系在马背上的套绳,预备套住发狂的白龙。
  然而不待他靠近,白龙渐渐收了速度,发出一声烦躁的嘶鸣,又晃又跳,像是发狠似地非要摔掉背上的人。
  卫子嫣已是拼劲全身力气跟它较劲,如今又给它颠得七荤八素。情急之下,脑子里冒出昭哥哥教她的应急法子。
  “与其被马发狂甩下来,不如尝试自己下马……”
  于是,飞快在心中回忆一遍动作步骤,卫子嫣抓牢缰绳,一边单脚勾住马镫,先半个身子翻下马。接着手和脚一并脱了缰绳与马镫,整个人顺势往地上一滚——
  “卫子嫣!”这一幕让马背上的晏启正心里蓦地一紧。
  他离得已是不远,却看得并不真切,以为她是给马摔下来,更差点被白龙的蹄子踩踏而过……
  晏启正瞧得心惊胆颤,待白龙从她身边跑过方喘了口气。
  哪晓得紧接下来更加惊心动魄!才将跑开的白龙忽然掉头,朝着地上的卫子嫣又猛地冲回去——
  “白龙——”晏启正大喝。
  刚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抬头看见白龙直冲过来,卫子嫣一下傻了眼。想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
  卫子嫣慌了神,无措地瞪大眼睛。
  马蹄扬起尘土,飞快来到她面前。千钧一发之际,晏启正手里的套绳脱力飞出,稳稳地圈住白龙的脖子。
  被大力向后拽的白龙又是暴躁地嘶叫,就在卫子嫣眼皮底下高高扬起前蹄,骇得她慌忙就地翻了两滚,彻底被它吓破了胆。
  “子嫣......”
  当晏启正翻身下马,如救星般出现在卫子嫣面前,刚伸出手要扶起她,却被她一头扑入怀中。
  卫子嫣像个恐惧不安的小孩,死死抱住令她回归安全的倚靠。
  “别怕,没事了……”晏启正收拢手臂将她环在胸前,不断地轻抚她的后背:“没事,没事......”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让惊慌失措的卫子嫣如梦方醒,继而意识到自己竟然抱着晏启正的腰。
  犹如条件反射一般,卫子嫣倏地脱离他的怀抱,向后坐回地上。
  “我、我只是吓坏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睛里的惊恐分不清是因为刚才,还是现在。
  晏启正心里冷了冷,语气却冷不下来。
  “我看得见。”他轻声道。
  惊慌无措时下意识的举动,他还不至于以为是投怀送抱。只不过,晏启正莫名还多想了一层——如果武关义先赶到,她是不是也朝着他照扑无误?
  “下次先看清楚,别见谁都抱。”
  出了这等意外,不仅吓坏了卫子嫣,其余三人皆受惊不小。马是没法再骑,卫子嫣与柳玉儿换好女装出来,武关义说请大家去“清风阁”喝酒压惊。
  临走前,卫子嫣却还惦记着白龙,又去了趟马厩。
  白龙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低头默默嚼着干草。卫子嫣暂时不敢惹它,只隔着段距离意犹未尽地瞧了两眼。
  任谁都看出她的不舍,晏启正大方地表示:“既然这么喜欢,白龙送给你。”
  “真的?”卫子嫣欣喜不已,但马上觉着不妥。
  晏启正的宝贝,她怎好夺人所好?
  “不行不行,我看看就好了,反正它不怎么喜欢我。”
  话音刚落,白龙打了一个似是回应的响鼻,惹得大家笑起来,一扫方才的阴影。
  武关义觉得稀奇:“它摔了你,还这么稀罕?”
  “谁教它长得好看。”
  武关义:“……”
  “还有,不是白龙摔我,是我自己凭本事下来的。”卫子嫣不忘为自己的骑术找回面子,这样那样地比划她所用的应急法子。
  武关义听完刚赞了声“厉害”,却被晏启正出言打断:“你别乱恭维她,这个法子太冒险!”
  “今日是你侥幸,如若白龙踏歪半步,或者我再稍迟一点牵制它,你可想到后果?”晏启正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她来。
  “下次遇到这种事务必冷静,在马背上坚持到救援过来,不到万不得已,别贸然跳马。”
  卫子嫣听着有些不高兴,怎么就变成她草率了?武关义那棵墙头草还跟着晏启正改口,也说她的马术功夫尚浅,的确不宜鲁莽行事。
  还说教她的师傅不合格,教授如此危险的下马动作却未告知周全。又问她是哪家马场的师傅,嚷着要去找他说教说教......
  卫子嫣更是不悦,进了酒楼点菜时,全挑最贵的菜式下手。
  清风阁,梁京最雅致的酒楼,以十二道珍馐与各种绝色佳酿闻名。既是最有名的酒楼,价钱自然不菲,包括助兴的乐师,价格也比其他酒楼贵上一倍。
  卫子嫣毫不手软地接连点下头牌琵琶与古琴,武关义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小心眼的大嫂?
  接收到好友询问的眼神,晏启正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被否定了马术,她大概还在耿耿于怀。
  在这件事上如此要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她喜欢钻研马术的话,日后倒可以多教教她......
  晏启正兀自思绪飘忽,面前忽然起了争执。
  原来柳玉儿才来梁京不久,还不曾光顾过清风阁,又欠着武关义一个人情,便想请这顿饭来还人情。
  卫子嫣不同意,武关义更是不肯,区区一顿饭,哪能让姑娘家破费?
  柳玉儿淡淡一笑:“武二公子担心玉儿付不起?”
  她家中从商,也许孑然至今依旧囊中殷实,但毕竟寄人篱下,又身处梁京,坐吃山空乃早晚之事。与她争论花钱请客,最教人敏感多思。
  “哪里的话?好不容易得柳姑娘一个人情,我怎舍得浪费在一顿饭上?”武关义深怕她想岔,是以言语迫切,急得面红耳赤。
  然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言语中失态,武关义懊悔不已。她那般冰雪聪明,会看不出他暗藏的心思么?
  武关义垂下头,不敢去看柳玉儿的反应,却不想听得她又是轻轻一笑。
  “合着武二公子另有打算,不过玉儿一介女流,除了请客吃饭,其他恐也指望不上。”
  武关义心底顿时咯噔一下,仿佛觉得话中透着疏离之意,寄望今日与他早早了断。这下更不知如何应答妥当,只好暗地里在桌下朝好友踢了一脚。
  那知他用力过猛,将晏启正翘着的二郎腿踹飞,恰好殃及旁边的卫子嫣。
  晏启正先瞪了眼武关义,再转过脸,迎上卫子嫣“干嘛踢我”的质问之色。
  “你......”
  “打算几时回来?”晏启正抢先拿话堵住她的嘴,岔开她的注意力。“白耳天天在屋里乱叫,赶它还不高兴。”
  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又一副都怪你的口吻:“它被你惯坏了。”
  “……”
  卫子嫣一脸莫名。
  “我就和它玩了三天。”
  “三天还不够?”晏启正的眼神紧了两分,迁怒得理直气壮。“白耳通人性,念故情。被你宠了几日就丢开不管,它以为自己被遗弃,天天伤心。”
  “……”
  卫子嫣将信将疑,说得白耳与孩童一般。
  武关义咳了一声来帮腔:“有的宠物确实养得鬼灵精怪。喜欢主人围着它、哄着它,一旦受冷落就各种抓狂、发脾气。”
  他又恢复了平常随意的腔腔调调,手指向晏启正:“你看他养的白耳、白龙,哪一个好伺候?一个比一个脾气刁钻,除了长相赏心悦目,别指望它们温顺听话。”
  卫子嫣倒是另有见地:“太温顺听话的也没意思,没有驯服的满足感。”
  “正是。”晏启正附和。
  瞧他俩这一前一后,武关义呵呵一乐:“你们夫妻俩倒是志趣相投。”
  说话间,小二摆上茶水零食,将刚才的一点尴尬彻底掀了过去。随后两位清瘦儒雅的乐师入内,施礼过后,奏起颇受客官欢迎的“春江花月夜”。
  不愧是清风阁的头牌,琵琶与古琴合奏的音色,各自鲜明又交互相融。四人暂停了说话,吃着茶点品味悠扬舒缓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