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两个时辰之后,酒肆包房内。
  “什么?”闻讯而来的武关义一脸不可思议,“怪力乱神的话你也信?”
  坐于对面的晏启正两道浓眉紧拧,一仰脖子将杯中烈酒灌进喉咙。
  他当然不可能信!
  正因为那是胡说八道,才教人满心不忿!
  理由可以是假,拒婚之意却是真!
  “她费尽心机编这么个借口,不就是不想与我成婚?”
  什么心太乱,给她三日时间?
  原来全是为了装病演这出戏!
  晏启正继续往杯子里倒酒,一杯接一杯,武关义看在眼里一筹莫展。
  “这么说卫小姐真不喜欢你了……可她既然也不喜欢魏庭州,那她究竟在想什么?”
  晏启正冷冷出声:“她想什么还要紧吗?”
  武关义撇了下嘴:“那你打算怎么办?”
  “啪”地一声,晏启正放下酒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找、证、据。”
  拆穿谎言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到证据。
  当然,晏启正不想承认,其实也抱有一丝侥幸——万一签文属实,便是他错怪了卫子嫣。
  因而,无论下一步作何打算,首先必须确定真相。
  而之所以拉着好友一道,则是怕自己义愤当头。所谓当局者迷,他需要一个保持冷静思考的旁观者。
  稍倾,两人从酒肆出来,骑上马直奔玉琼观。
  太阳西沉,时辰已经不早,观中冷冷清清。晏启正与武关义打听到求签处,径自来到玉清殿。
  殿内只有一名七八岁的小道童,听闻他们要求签,双手合十:“居士来晚一步,师兄已不在殿内,无法为居士解签。”
  “他可还在观内?”
  “自然,”小道童朝晏启正露出一排虎牙,“张师兄去后殿做功课了。”
  “今日便是张师兄在此解签?”
  “正是。”
  晏启正与武关义对望一眼,后者一副打商量的语气:“都说玉琼观求签最灵,我这兄弟慕名而来,能否劳烦小道长引路,让我们见一见张道长?”
  “这……”小道童有些迟疑。
  “事关我兄弟的姻缘,还望小道长成全。”
  小道童天真无邪,便答应领他们过去。于是晏启正在他的指引下,先叩拜三清祖师爷,再拿起签筒摇签。
  武关义看他全程肃穆,一举一动倒还挺虔诚。
  竹签掉落在地,武关义抢先捡起来,先睹为快:“交颈鸳鸯并蒂花,协翅紫燕连理枝。”
  签文从他口中出来,小道童一听乐了:“今日有位女居士也摇到此签。”
  “这么巧?”武关义有意追问,“应当是位年轻小姐吧?”
  小道童一脸惊讶:“居士如何得知?”
  武关义笑得狡黠:“求姻缘的女居士只有年轻小姐。”
  小道童反应过来,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也笑了。
  唯有“求姻缘”的男居士黑着一张脸,半分笑容也没有,声音硬邦邦地道:“请小道长带路。”
  说来也巧,道童口中的这位张师兄盘腿打坐,却被口袋里的银钿硌得慌,不等功课结束便匆忙起身离开。
  刚走出内殿,小道童带着两位居士迎面走过来。
  “张师兄,”小道童唤住他,“有居士找你。”
  张道士纳罕地看着两个陌生的男子,听完小师弟的解释,嘴角略略一松:“居士想问姻缘?”
  “正是。”晏启正伸手递出竹签。
  张道士接过一看,面上掠过一丝讶色,但很快收住。
  “此乃姻缘上上签,恭喜居士好事将近。”
  “是吗?”晏启正一直紧盯他的表情,“那与这张签文放到一处,又作何解呢?”
  他手臂一扬,黄色签纸在空中展开,恰在张道士眼前。
  张道士不看则以,一看惊了一跳!这不正是他今日为一位小姐手写的签文吗?
  “这……”
  张道士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中的银钿,心虚地瞟着眼面前的男子。
  “这不同的签,如何能放到一起解释?”
  晏启正眼神何其敏锐,懒与他多费口舌,刷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朝道士脖子上一架。
  “居士!”小道童与张道长一齐大惊失色。
  “别紧张。”武关义举手安抚场面,“张道长只要如实交代这张签文的来龙去脉,我这兄弟不会乱来。”
  那刀沉沉压在脖子上,刀刃锋冷,张道士骇得脸色煞白,连忙从实招来。
  “是、是一位小娘子求贫道予一个方便……”张道士的声音战战兢兢。
  “她、她原本抽了这支上上签,却说……说有难言之隐,必须要支下下签,希望我帮她这个忙……”
  张道士颤巍巍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块银钿,刚要说是小娘子的酬金,脖子上的刀倏地一下抽离开去,“哐当”一声回归刀鞘。
  晏启正收回刀,拿上签文转身便走。武关义手快地掏了一块银子塞进小道童手里,道了声“多谢”,匆忙追上去。
  “喂,去哪儿?”
  “卫府。”晏启正忿然吐出两个字。
  “岂有此理!她若变了心,不愿嫁给我,知会一声便是,我会不讲道理纠缠她吗?”
  犯得着演这一出戏,拿银子买通一个道士故弄玄虚?
  “呵!我又不是她,胡搅蛮缠,动不动寻死觅活!”气愤地说到这儿,晏启正又非常不甘,非常非常生气!
  还以为对自己多么情深似海、誓死不渝,还不是说变就变!
  就如小时候她非要抢一样东西,得到了便不珍惜。所以一开始他就猜得没错,这女人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如今得了他的心便不再稀罕!
  不!
  并非得了他的心!
  只是得了他的“少许”“怜惜”便不稀罕!
  武关义瞧他越来越气愤,有些忧虑:“那你现在去卫府做什么?”
  “当面揭穿她拙劣的把戏!”晏启正恨恨地举着手中的证据。
  “那就是撕破脸,然后呢?”
  “然后?”晏启正气呼呼地回应,“当然退婚!”
  这种口是心非的女人,他避之如蛇蝎!一辈子都不可能娶她!
  “可我怎么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武关义突然冒出一句,“卫小姐会不会有什么苦衷啊?”
  晏启正迈得飞快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什么苦衷?”
  武关义也只是猜测有那么一种可能性。
  “你不说她现在动不动就生病,该不会患上了什么隐疾,不想拖累你,故而……”
  就跟前年流行的戏本子一样。
  可戏本子归戏本子,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巧合?
  “总之,你最好先别冲动,等……”武关义忽然伸手一拉晏启正,“你看前头那个,是不是那日在春脂玉暖闯进来骂你的女子?
  晏启正止住脚步,起眼看向前方。
  一位素服女子垂着头,独自往观外方向而去,还真是柳玉儿。
  “有了!”武关义打个响指。
  “有什么?”
  武关义神秘兮兮:“这事儿我来,你别露面。”
  【作者有话说】
  快知道真相啦!
  第18章
  初来梁京时,柳玉儿便寻到玉琼观,为已故的父母兄长点起长明灯。
  老辈传下来的说法,长明灯能为亡魂指引方向,照亮阴间之路,以防亡灵在路途中迷失。
  今日再到此处,柳玉儿不仅为添酥油,还新请了一盏灯,点燃归于兄长之侧。
  手中木匣装有故人之物,柳玉儿将其一并供奉,心中默念有词。
  因出门前宗叔母不高兴地叨念了许多话,柳玉儿未敢久留,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上片刻,徐徐起身离开。
  出得道观,坐上马车往回赶。
  “王家的小儿子人虽矮了些,但样貌过得去,身体又壮实,你嫁过去不会让你干糙活、活受罪。”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现在没落了,家底还是有的。有田有宅,有丫鬟婆子伺候,你去了也是当夫人的命。”
  “你如今孑然一身,又无钱财傍身,能嫁进这样的人家已是莫大的福份。难不成仗着几分姿色,还想给京城那些高门子弟做妾?”
  “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柳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你宗叔、表哥却也在外经商,拉不下脸面给人在背后说闲话……”
  柳玉儿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耳畔不时回荡宗叔母那些口水话。
  半晌,扯起半边嘴角淡然嗤笑一下,闭了眼睛不再去想。
  两炷香后,马车停在柳宅门口,柳玉儿起身,掀起帘子下了马车。刚要转身进门,被一道明朗的男声叫住。
  “柳姑娘。”
  柳玉儿回头,只见面前走来一位面生的公子。头束玉冠,一袭丝滑的紫色锦衣,身形挺拔,浓眉大眼的脸上英气刚毅。
  “在下武关义,那日在春脂玉暖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