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反倒是那神女双颊微红,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燕太师凌晨便造访寒寺,太师身份尊贵,我自然不敢怠慢,早早请了他进来。”
  楚陌苓咬牙,挤出一句轻哼。
  她不愿意和燕南飞一起行动是因为燕南飞是个不折不扣无情无义的畜牲,又让她吃过苦头,自己嫌弃燕南飞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厮居然敢嫌弃她?
  难道是因为昨晚那幅画?
  楚陌苓暗中不爽,却不表露,再也没看燕南飞,只冲那“神女”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神女”不卑不亢,“贫尼妙清,原是白石山的女修,因有些道行,带世人身往极乐,被其唤作‘神女’。”
  妙清脸上写满谦逊,“实在愧不敢当。”
  燕南飞不紧不慢地起身,行至二人身边,“如何身向极乐?”
  “自然是回到不幸开始的地方,改变因果。”妙清勾唇一笑。
  “有人便过贫困交加的苦生活,那便让他重新投胎,自选人生;有人棋差一招满盘落索,那就让他回到过去,重新选择;有人自叹命运不公,那便换他做天道。”
  楚陌苓轻挑眉目,起了些兴趣,“听着倒是厉害,你真能做到?”
  妙清颔首,从容不迫,“自然。贫尼虽道行尚浅,却不会口出狂言。殿帅看寺中信徒便可知真假。”
  燕南飞拂了拂身上的玄色暗金蟒袍,带着些漫不经心,“证明一番。”
  妙清轻咬下唇,看向燕南飞的目光中夹着怯意,继而转向楚陌苓,“得罪了,殿帅。”
  她忽而凑近,双手在楚陌苓眼前似是结了个符印。
  楚陌苓原本打算看戏,对妙清突然的动作并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奇香袭来,她一时恍惚,复而感觉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身旁的燕南飞和妙清早已消失,而她正坐在一架秋千上——正是皇宫千鲤池那秋千。
  楚陌苓紧缩双眉,带着警惕打量四周。
  她并不知妙清用了什么法子让她来到此处,心中只觉诡异,便忍不住找周围的破绽。
  直到一声温润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带着压不住的笑意,“你不扶好,要孤怎么推?”
  楚陌苓怔住,不可置信地回头,撞进了那人幽澈如春晖般的眼眸。
  那人见她如此,嘴角微微上挑,“发什么怔?”
  他脸上带着浅淡笑意,如春风万里拂过,“莫不是月后要做孤的太子妃,陌苓害羞了?”
  楚陌苓眨了眨眼睛,望着眼前与燕南飞八分相似的脸,颤着唇嗫嚅道,“……萧景策。”
  萧景策愣了愣,又淡淡一笑,恍若沾上温度的一抹清风。
  “没大没小。”他伸手捏了捏楚陌苓的脸颊,也不恼,“就算不喊太子哥哥,也该提前喊夫君才对。陌苓直呼孤名讳,倒显得生分了。”
  楚陌苓眼角涌起淡淡的湿意,嗓子发紧,“你还活着啊……”
  萧景策气笑了,又捏了捏她的颊,“这是什么话?孤不活着,留陌苓一人守寡吗?小没良心的,孤可舍不得。”
  楚陌苓闭上了眼睛,心口一阵钝痛。
  “神女”果真……名不虚传。
  她想起方才妙清的话。
  “有人便过贫困交加的苦生活,那便让他重新投胎,自选人生;有人棋差一招满盘落索,那就让他回到过去,重新选择;有人自叹命运不公,那便换他做天道。”
  萧景策早就死了,且死得不能再死,皇陵的草都不知道被守陵人割过几遭了。
  楚陌苓几乎瞬间明白了妙清口中那句“带世人身往极乐”。
  活在幻象里,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所经之事都是自己所思所想,可不就是“极乐”么?
  怪不得来白石山的人有男有女。
  怪不得那么多人不愿归家。
  她心中嗤笑,又听到萧景策的声音,“怎么不说话?”
  楚陌苓动了动唇。
  有一点妙清没说错,她这一生,确实是从与萧景策定亲开始发生天翻地覆之变的。
  眼下的幻象是她及笄前一月,亦是要嫁与萧景策做太子妃的前一月。
  一切变故都没发生,她还来得及有行动。
  如此想来,她真有些不想走了。
  萧景策已经猜起她忽然沉默的原因,“是因镇北侯戍边不能回京,陌苓才不高兴了吗?”
  他绕到楚陌苓身前,蹲下身,握住她垂在膝上的手腕,温言安抚,“孤会给你最盛大的婚礼。”
  “先前陌辰已经想到他与侯爷无法归京的情况了,早早喊孤交代好了你的嫁妆。”
  “所有一切我都备好了,陌苓。”
  “你只管漂漂亮亮嫁到东宫做孤的太子妃就好,所有琐事都经孤之手,绝不会有半分差错。”
  “……”
  萧景策说了很多,楚陌苓沉默地听。
  她早已知道最后的结果,也不打算做无用功,只认真看了身前的萧景策半晌,而后垂眸看自己此时还未起茧的指腹,闷闷开口。
  “我想坐秋千。”
  “好。”萧景策起身,又绕到她身后推她,温声叮嘱,“抓紧些。”
  秋千如她少时记忆里那般越荡越高,楚陌苓微微偏了偏头,就看到了身后眉眼含笑的萧景策。
  她心口钝钝地疼,也冲萧景策露出一个笑,回过头,睫羽轻颤。
  她松开了手。
  “扑通”一声响,楚陌苓跌进了千鲤池。
  杂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混杂着熟悉的呼喊。
  “楚陌苓!”
  “醒醒!楚陌苓!”
  ———是燕南飞。
  他声音不如方才那般云淡风轻,夹着些汹涌的焦急。
  楚陌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横梁画柱,妙清伏在地上,眉眼间满是惊恐。
  而她自己似乎差点倒在地上,此刻正被燕南飞接在怀里。
  楚陌苓有些懊恼,暗怪自己太过大意着了妙清的道,不动声色地与燕南飞拉开距离,站起身。
  燕南飞眸色暗沉,只低着声音,“如何?”
  楚陌苓看着伏在地上的妙清,她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泪痕,惹人怜爱,连楚陌苓都有几分心软,不知为何燕南飞却不为所动。
  她垂眸,“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催眠术罢了。”
  妙清慌乱摇头,眼泪婆娑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知殿帅在说什么……”
  她拽住燕南飞的袍角,“太师,我不知为何殿帅会晕厥,我真的不知……”
  燕南飞不为所动。
  楚陌苓蹲下身,抓住她一只手,神色淡淡,“那么,敢问神女大人,你指缝中藏的香是何物啊?”
  第13章 联姻
  妙清对此丝毫不慌,虽仍旧伏在地上,却又端起那副仙气飘飘的出尘模样,甚至借着楚陌苓的力伸出手揩了揩她额上的冷汗,纤纤玉指轻轻掠过她的额角,声音如清泉般澄澈,“殿帅在说什么,妙清并不明白。”
  楚陌苓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
  借着妙清为她拭汗的功夫,她仔细嗅了嗅,方才那股浓烈的幽香已经闻不到了。
  燕南飞后撤一步躲开妙清,玄色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弧度,似是嫌弃般向楚陌苓投去一瞥,“如何?”
  “我倒是没什么大碍。”楚陌苓想起刚刚所见之景,眸色暗了暗,目光投向妙清,“倒是我未曾想到,你笼络人心的法子竟是迷香。”
  妙清强颜欢笑,“妙清愚钝,殿帅所言妙清不懂。”
  “旁人有燕太师管,对我不重要。”楚陌苓不以为意,“我只想知道,你为何派人招惹我贤林院的弟子。”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眸色却冷,“这些人肩上担着重任,着实是没有闲工夫耽于姑娘你捏造的梦境。”
  燕南飞微微侧目,眉心稍扬,慵懒随性中带着一股睥睨天下之气,语气略微嘲讽,“你倒是会推脱。”
  楚陌苓不理睬他,正要对妙清说什么,忽然感觉不对劲,剑柄抵住燕南飞的腹部推开他,自己也借力后撤几步。
  一支冷箭破窗而入,几乎蹭着她飞过,挽弓之人定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支箭上带着雄厚的内力,“铮”一声钉在画柱上,箭尾犹自震颤。
  随后门外响起女子惊恐的哭嚎,“死人了———啊———”
  妙清见到那支箭,慌忙挣扎着起身,躲到燕南飞身后,娇嫩的脸颊堪堪蹭上他的衣襟,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太师,太师救命!真的有人要杀我!”
  楚陌苓轻嗤一声,提着剑破窗而出,足心一点运起轻功,追逐那道黑衣身影。
  那黑衣人给她莫名的熟悉感,且对方似乎也熟悉她的一招一式,轻功也了得,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围的场景越发熟悉,楚陌苓一晃神,就跟丢了人。
  楚陌苓蹙着眉观察周身景色,忽然发觉这处竟是京都的未名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