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兵卒没想到她真的会提剑刺过来,一时愣住,就见音音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腹部。
  她双手握着剑,面目苍白而坚毅。
  叛军愣了一瞬,随后举剑便砍向她的脖子。
  音音没有躲闪。
  她要和这江山,和萧玦,共存亡。
  她是东卢的公主,是萧玦的公主,她也是她自己。
  兵刃在天空中划过一丝寒光,映出音音猩红的眼眶和留着血丝的脖颈。
  天上一声刺耳雷鸣,闪电之下,一箭破空,划破雨夜。
  叛军兵卒猝然倒地,箭头横着穿过他的头颅,可见这一箭之力气。
  音音看着侧门骑马而入的身影愣在原地,仿若雷击,回过神来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浑身瘫软。
  萧玦翻身下马,取下自己的斗篷罩住她,随后如往常那般将她抱在手臂上。
  “别怕,我来了。”
  庆王愣住了:“你不是死了?”
  萧玦看着音音脖颈上的血痕,再看向庆王,眼神中泛着杀气。
  “乌合之众,也想造反?”语气尽显轻蔑。
  雨渐渐停了,被雨声掩盖的刀剑碰撞声渐渐传入宣德殿,是援军赶到了。
  庆王就是趁着萧玦死亡之际才敢率兵逼宫,可若是萧玦活着……
  庆王神情犹豫,深吸一口气道:“取萧玦首级者!封国公!给我上!”
  萧玦仰天大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音音伏在他脖颈间,只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应当是快马赶来的,身上的雨水潮气还混杂着泥土腥气,脖颈处还有丝丝汗味,这味道让她安心。
  援军打进宣德门广场,庆王率领残部趁乱逃了。
  音音捧着萧玦的脸,眼神怔愣,泪水从空洞的眼睛中流出来:“他们说,你死了……”
  他的唇碰了碰音音的额头:“谁说的?我帮你罚他。”
  庆王残部自有人去追,萧玦来到勤政殿,参见新陛下。
  萧玦按计划在颍昌府遇到叛军,他一眼便看出庆王不在队伍中,也猜到庆王准备在他离京之际打进京城。
  颍昌府五万大军中只有一万精锐,剩下四万几乎都是凑数的乌合之众,可这倒地是人数悬殊,萧玦被逼入绝境,历尽万难脱险,之后便直奔京城。
  这一路来不及传信,也没机会传信。
  幸而到的及时,否则……他看了看怀里沉睡过去的小妻子。
  音音是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的,猝然惊醒,见萧玦正坐在床边,才稳下心神。
  萧玦什么也没说,只把人拥在怀里。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就那么站在宣德门前淋着雨,举着剑。
  他看到的时候,心都要碎了。
  手掌揽着她的腰背,萧玦微微弯着身子,好让她搂的到自己的脖颈。
  二人都不说话,只紧紧相拥。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
  “没离开你。”
  “可你吓到我了。”
  “音音罚我吧。”
  “……我舍不得。”她的手撑在萧玦的手臂上,扫视他全身:“你受伤了吗?”
  “只有皮外伤,太医来看过了。”
  她噘噘嘴:“给我看看。”
  萧玦脱了衣衫,露出被纱布裹着的腰腹,背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腰腹和肩膀上一些细碎的小伤口已经结痂。
  “你又骗我。”她瘪瘪嘴。
  “真的没事。”
  萧玦把人抱在怀里,拢着她的脚,轻轻摇着:“我好端端的在这,什么事都没有。”
  音音的长发自他手臂上滑落,娇小的人影挺起身子,把自己的唇往他唇边送。
  唇齿相依,萧玦吻的很认真,舌尖勾着她的舌尖,怎么也吃不够。
  一只手扶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则轻轻揉捏着她柔软的后颈,让她躲不得。
  片刻之后,音音的额头贴着他的,轻轻喘着气:“不会再有事了吗?”
  萧玦侧过头,把她的长发拂向一侧,然后吻过去,热气喷洒下来,让音音下意识想躲,腰肢却被他捏着。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
  庆王率残部跑了很远,确定无事后便就地安营扎寨,清点人数。
  逃亡这一路上已经跑了不少人,而今他手边可用之人不到万数,可他还想着拼死一搏。
  深夜的营帐中,他还痴狂地看着舆图,身侧烛火摇动,找出他佝偻地身影。
  帘子被掀开,元竟捧着托盘进入营帐,她的脸上带着面纱,可伤痕还是像树木的根系一样从面纱中爬了出来,丑陋可怖。
  元竟有时会庆幸囡囡没见到自己破了相的样子,她胆子小会害怕的。
  想到囡囡,元竟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元童的死讯传到庆王这,他只扫了一眼,便没放在心上。
  元竟深吸一口气,压下不敢的心绪。
  她站在帐内:“父亲,用些宵夜吧。”
  随军没有女眷,元竟执意随行,愿意在父亲身侧做一个婢女,庆王便默许了。
  庆王走到桌前,看着她伤痕丛生的脸:“若事成,你怎么说也是个嫡亲公主,即便破了相也是好嫁人的。”他顿了顿:“元童是个傻的,没送什么消息出来,还在我事成之前自尽了,你比她有福气些。”
  元竟捏着托盘的手很是用力,指甲刮擦着木质,咔咔作响。
  “放下吧。”
  元竟走了两步,欲俯身,庆王看着她:“你身形是很好的,成熟丰腴比元童好很多,嫁了人,关了灯,夫君会满意的。”
  元竟的身影一时愣住,但还是乖顺地放下托盘。
  只一瞬间。
  她的手从托盘下拿出,上面捏着一把短匕首。
  元竟的手是很快的,就像她当初划破自己的脸,丫鬟来不及拦她,此刻她的匕首冲着庆王的咽喉而去,庆王虽躲闪,却也没躲太远,鲜血喷涌而出,打湿元竟的面纱。
  若他没躲,这一刀足以见骨。
  这是她夜里难眠时打磨的利刃,她有几个难眠的夜,这利刃就有多锋利。
  “这一刀是为了囡囡!”她的声音沙哑。
  庆王颤颤起身,举剑刺向元竟。
  她躲都没躲,她也根本就不想躲。
  剑刺入胸口,元竟几乎顶着剑上前,将匕首狠狠插进庆王胸口。
  庆王倒下,元竟也跟着倒下。
  她撑着手臂没让自己倒在父亲身上,这让她觉得恶心。
  低伏在庆王耳边,她嘴中的血,滴在他的耳朵上,她说:“这一刀,也是,为了囡囡……”
  她喘气时嗓子像是风箱一样呼呼作响,她看着父亲晃动的眼神,和他颤抖的手,知道他还能听见自己的话。
  “你给我的……我还给你……你欠我的……咳咳……也该还给我!”
  庆王被割开的咽喉泛着血色的泡沫,他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女儿,眼神绝望,渐渐变得空洞灰暗。
  逆王死了。
  逃跑途中被自己的女儿亲手杀死。
  元竟艰难起身,踉跄走了两步,嘴中吐出一串血沫,她看向帐外,缓缓走去。
  她不想和父亲死在一处。
  元竟用尽全力掀开帘子,随后拽着帘子倒在营帐外,闭眼的一瞬间,她想着,真好,真好。
  朦胧中好似看见妹妹朝她走来,十四岁的囡囡笑的明媚灿烂,朝着她伸出手:“阿姐!躺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我们回江南去,去找阿娘,去追蝴蝶!”
  元竟微微笑着,张了张嘴,血液喷涌而出:
  “……好。”
  ……
  五个月后,金明池畔。
  秋高气爽,马球场上秋风猎猎,彩旗翻飞。
  景泰帝和萧玦各带一队,在马球场上挥洒汗水。
  场下,音音和赛里坐在一处,看着赛里隆起的肚子,音音问:“可找郎中看过?是男孩还是女孩?”
  赛里微笑:“看过了,说是个女儿。”
  音音也笑:“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教她骑马打猎,咱们带上她,一起出城玩去!”
  平阳在一旁笑道:“音音去教吗,那赛里还得先教你才行。”
  “姑母!”音音涨红着脸,一侧的赛里和元章都捂着嘴轻笑。
  马球场上,景泰帝小胜,他看向萧玦:“方才可以一杆进洞,为何停手。”
  萧玦淡笑:“臣不在意胜负,打这场马球不过是哄长公主开心罢了。”
  场下音音朝萧玦招手:“萧玦!萧玦!”
  萧玦走过去,音音用手绢给他擦着汗:“怎么这么厉害,我都不知道你打马球这么厉害。”
  萧玦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你看都没看,还说这些。”他几次看向场下,都见音音和一众女眷们聊的开心,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音音心虚,小声道:“自是看了的,驸马雄姿英发,很是俊俏。”
  二人说着话往马车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