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常青追问细节,常晨光记不起来了。
常家追查那男孩是谁,可最后也毫无线索,这几年世道乱,战乱频发,尤其是晋王谋逆之后,京城外常有流民聚集,赶也赶不走。
若那男孩真是流民,那便是无从查证了。
常家人又去查那马,确实也查到了。
可养马的马棚给钱就租,线索到这也就断了。
常家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好好的一场寿宴成了闹剧,常青闭门谢客至今,专心照顾孙子。
礼部官员说起此事也是唏嘘:“听说常老将军三子一女,孙子辈的孩子不多,这回还瘫了一个,当真可惜。”
众人相视一眼,似有话堵在喉咙里,想说却不能说。
萧玦摆摆手:“若无正事便散了吧。”
礼部官员一一告退。
萧玦扶案起身,行至窗前,推开窗子,寒风灌进屋内,吹着桌上的公文呼啦啦作响,也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萧玦站在窗前,看着枯枝被风吹动,在暮色中凌乱挣扎。
目光迎着渐暗的天光,比窗外廊下挂着的冰凌还要寒冷锐利。
“呵……”他忽然轻笑。
他想起出京前,自己从校场回府时路过的流民们,那个眼中充满野心的少年,亦如当年的自己。
他付出的,不过是十几两银子。
【作者有话说】
鄂里朵:“谁是你的丈夫,他真是个幸运的小伙子。”
萧玦:“我就是那个幸运的小伙子。”
音音:(捂嘴笑)
第34章
赛里把音音带到驿馆外,驿馆附近有一处荒原,这里没下雪,荒原上入目皆是枯黄野草,一望无际。
赛里和鄂里朵骑得都是北廖骏马,这些都是赛里的嫁妆。
她把马牵到音音面前:“给它闻闻你的手心,让它认识你的味道。”
北廖的高头大马猛然出现在音音面前,她还真有些害怕,只是那马儿的眼睛黑黑大大的,睫毛又浓又长,细看之下与人无异,音音这才放松些。
只是要把手放到他鼻子前……这鼻子下面就是嘴啊,她怕马啃她的手。
音音犹犹豫豫不敢伸手,鄂里朵在一旁笑道:“马儿只吃草,不会吃人的!”
赛里笑着牵过音音的手放在马儿的鼻子前。
油亮乌黑的鼻子动了动,随后轻碰音音的掌心。
音音只觉得热热暖暖的,正惊讶于这触感,马儿忽然打了个喷嚏。
音音举着湿乎乎的手,看向赛里,表情愕然,不知如何是好。
赛里和鄂里朵哈哈大笑,赛里道:“它很年轻,还很顽皮,不会和美丽的姑娘打招呼。”
赛里一把扯过鄂里朵的衣摆,蹭了蹭音音的手。
随后把马牵道一块石头旁,示意音音踩着上马背。
音音提着裙摆过去,刚要跨马,便看了看鄂里朵。
赛里心领神会:“哥哥转过身去,元音要上马了。”
鄂里朵自然地去找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引着马儿朝反方向走了几步。
赛里指着马镫:“左脚踩这里,然后上去。”
音音身量中等,比起赛里自然是矮了些,这北廖马有些高,二人是费了些劲儿才上去的。
她一上马,赛里便开始讲些简单的,比如握缰绳的姿势,如何左转右转,以及如何停下来。
赛里讲的认真,鄂里朵的嘴更是不停。
“你是什么时候娶了驸马的……是这个词吗?你们东卢怎么说?”
“下降于驸马,驸马尚公主。”音音随口回答。
“哦哦。”鄂里朵挠了挠头:“你是什么时候尚驸马的。”
赛里没说错,他真是匹蠢狼,只不过狂野不羁的俊俏外表掩饰住了他脑子里缺的那根弦。
音音没在措辞上和鄂里朵纠缠很久:“今年六月。”
鄂里朵紧闭双眼,锤了锤胸口,稍显遗憾,随后又问:“那你们东卢女人也是只能嫁一个丈夫吗,和北廖一样?”
音音点头。
“公主也是吗?也只能嫁一个人吗?公主不能多嫁几个人吗?”
音音听不懂了,眨着大眼睛看他,满眼疑惑。
赛里翻了大白眼,瞄了眼远处:“哎,哥哥,哪里方才有只鹿跑过去了。”
“哪里!”鄂里朵瞬间警觉起来。
他马鞍上挂着弓和箭,说话的同时便将弓握在了手里。
赛里咋呼着:“哎呀!就在那里,你没看到吗?”
话音落,鄂里朵已经顺着赛里指着的方向冲出去了,头也不回。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赛里对着音音道:“见笑了。”
音音发自内心的微笑:“没事,我也有哥哥,只不过我哥哥性格安静,不像哥哥,倒像是长辈。”
赛里:“我知道你哥哥,你的哥哥是东卢的太子,是不是?”
音音点头。
赛里:“如果我的哥哥是太子,我就不用来和亲了,你是个幸福的女孩,元音。”
赛里牵着马,轻声和她说着话。
荒原万籁俱静,月亮还没露脸,几颗星子点缀着深蓝色的夜空。
入耳的只有马蹄踏过枯草的声音,以及赛里清脆的声音。
她讲她的母亲,草原上盛放的金莲花,她讲她母亲曾经是多么自由豪迈,因恣意张扬的性格被年轻的帝王看中,又因恣意张扬的性格被帝王厌弃。
母亲时常望月流泪,她从没变过,只是从草原到宫廷,她套上一层层的枷锁,压抑自己的天性,失去自己的爱人。
她讲自己和哥哥窘迫的处境,帝王的爱肆意挥洒,北廖皇室的孩子多如繁星。
到最后赛里看着音音的眼睛:“……我母亲说,爱是诅咒,是枷锁,白头偕老是这世上最可笑的谎言,婚姻是这世上最简单却最牢固的囚笼,是这样吗?元音?”
面对未知的国家,要嫁给素未蒙面的丈夫,赛里的心中唯有忐忑。
音音一时愣住,看着赛里比星光还璀璨的眼睛。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人,因病早亡的母亲,看清情爱本质后清醒的冯贵妃,丧偶的平阳姑母,和离复婚而今又有孕的彭城姑母,嫁给自己爱着却不爱自己的驸马的元章,她甚至想到了带着儿女上吊的晋王妃。
赛里看着她茫然的神情,自嘲的笑了笑:“母亲和哥哥从前也会说我想的太多。”
她摸了摸马儿:“小马驹是不该有这些烦恼的。”
音音环视这无边荒原,有一瞬间忽然得到了答案。
她的声音轻轻缓缓,像是月亮在说话。
“爱是自由的,只是我们很多时候不自由。”
赛里抬头看她,见她正微微笑着,只是她的眼眶中凝着泪水,月亮照在她的泪水上,好似她的眼中有璀璨的宝石。
两个女孩就这样静静对视着。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鄂里朵,他气喘吁吁的回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赛里,你没看错吧,哪里有小鹿,是不是跑了。”
赛里对着音音笑了笑,扶着她的脚从脚蹬中抽出来,随后自己踩上马镫,飞身上马。
“是看错了,现在朝东去了,咱们比一比,看谁先找到。”
鄂里朵挑唇一笑:“你还带着元音呢,要和我比吗?”
赛里也笑了:“哥哥,十六年了,我真希望你能赢我一次。”
鄂里朵笑容凝固,随后大喝一声:“驾!”马儿疾驰而去,赛里紧随其后。
冰冷的风吹在脸上,耳边是风声呼啸,眼前的事物模糊不清,飞快后退,音音的帽子被吹掉了,她的发丝贴在赛里的身上。
快速移动的景物中,唯一不动的是天上的月亮。
她双手紧握马鞍,赛里则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伸出去,感受着风。
“元音!我希望我们自由!”
她大声喊着。
音音也壮着胆子,试图打开双臂,双手离开马鞍的一瞬间她有些害怕,身形微微摇晃,但很快她就稳住身形,双臂张开,拥抱着风。
风好大,她说不出话,可那时那刻,她体验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快意畅然。
……
回到驿馆,萧玦看着面前的三个挂着鼻涕的红脸蛋,微微皱起眉头。
吩咐下人道:“熬几碗浓姜汤。”
音音拉着他进屋,眼睛亮晶晶的。
“赛里骑马很快,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快……风声很大,呼呼地在耳边吹过,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
她兴奋地说着感受,萧玦弯着嘴角听她说话,时不时用帕子擦一下她的鼻涕,摸摸她的额头,再用手压一压她被风吹向头顶的发丝。
“赛里特别厉害,如果她是男孩子,我或许会想嫁给他。”
说完之后她抿了一口姜汤,热气蒸腾舒服地熏着眼睛,没看到对面萧玦凝固的面容。
赛里和鄂里朵十六七岁,正是能和音音玩到一起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