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崔勇挨了军棍到现在都没能下床,绸儿替史齐遮掩按理也该受罚的,但萧玦知道音音心疼她,这才饶了她这一次。
  平阳长公主只知她染了暑热,没想到她还卧床了几天,她担心不下,于是来了将军府探望。
  自打一进府,平阳长公主的嘴便没听过,在她看来,这宅子该推到了重建才是。
  “没见过哪朝将军公主住的这么寒酸的。”
  音音不敢接话,她自认将军府虽不奢华,但绝不寒酸。
  是姑母的眼界太高了而已。
  长公主捏着她的手有些关切:“亏你叫这个名字,病一样没少得,从小到大头疼脑热的就没断过。”
  长公主身侧的大丫鬟有些好奇:“雍国公主的名字可有什么典故?”
  长公主一笑,看向音音:“你自己说?”
  音音噘嘴:“姑母都知道的,姑母说。”
  长公主回身解释:“咱们这位雍国公主胎里孱弱,当时流行给女儿祈福的小名唤作观音婢,就有人和温孝仁皇后提议说给雍国公主的小名起做观音婢,可当时颍州十个女儿里五六个叫观音婢,温孝仁皇后不爱凑这个热闹,正赶上这一辈女儿起名从立字头,温孝仁皇后大手一挥:‘就叫元音吧,借一下观音婢的音字。’这就是咱们雍国公主的名讳由来。”
  音音有些脸红,她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所以没得观音庇佑,导致自己时常生病。
  长公主摸摸她的头:“你母亲在世时很疼爱你,你要保养好身体,不要再让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不安。”
  音音噘嘴:“这那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事,那日在校场,姑母和我一起坐着,姑母都没事,偏我病了,可见观音娘娘不喜欢我。”
  长公主又逗她:“许是因为你这些年没扮观音吧。颍州花会时你常扮观音,怎么现在不扮了?”
  音音撇嘴:“姑母,我都多大了。”
  长公主哈哈大笑:“十三岁那年因为花会过了还想扮观音,音音还被陛下斥责过呢。”
  音音当然记得那次,齐哥哥说她扮观音的样子好看,让她装扮好了再去找父亲,父亲必然会同意。
  结果父亲皱着眉把她赶了出来,说她不务正业,只知玩闹。
  她哭了许久,幸而齐哥哥一直安慰她。
  想到史齐……音音心里又有点难受了,
  见她神情落寞,长公主知道她必然是想起史齐,于是道:“史齐最近回京了,前些日子还去了校场,正巧与你错开了。”
  音音一愣,哦了一声。
  长公主严肃道:“不知怎么回事,我瞧着这孩子怪得很,比幼时还怪……具体也说不上什么,只是你离他远些吧。”
  音音想起那日史齐对她说的话,神情不由得暗了几分。
  长公主戳了戳音音的脸蛋:“记住没。”
  音音揉了揉脸,语气有些委屈,拉着长音道:“记住啦。”
  长公主又说起别的:“彭城长公主已经住到陈家去了。”
  音音询问:“父皇没赐九盏宴吗?”
  长公主摇头:“她是复嫁,跟你哪能比,你的婚宴是你父皇卯足了力气展示给旁人看的。”
  音音又问:“那彭城姑母过的如何?”
  长公主啧啧两声:“那刘昶有两个……怎么说呢,都不算是妾室,那二人身份实在低微,只做侍妾一直养在府上,只不过刘昶对那二人宠爱有加,彭城让他把人送走,刘昶不愿,两人已经吵过几次了。”
  “姑母没去劝劝她吗?”
  长公主挑眉:“我怎么没去,跑了几趟了,劝她搬出去养面首,她是一句也听不进去,说多了我也烦,就再没去过了。”
  说到这长公主语气低了些:“她身边有几个贵妇好友,整日撺掇她,让她和刘昶吵这两*个侍妾的事。”
  长公主双手一摊:“寻常人家尚且有个妾室,刘昶是朝中权贵,怎么能管得住让他不纳妾。”
  音音也有自己的想法:“彭城姑母是父亲逼着再回刘家的,她心有不愿也正常。只是既难以扭转圣意,还不如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姑母劝她离府别居是对的。”
  长公主:“对啊,陛下只在意她二人的夫妻之实,又不在乎她二人是否亲密,做一对面上夫妻有什么不好的。”
  音音喃喃:“彭城姑母的那些贵妇好友……不是好人。”
  长公主重重点头:“彭城之前从颍州嫁来京城,和我一样不受待见,现在哥哥做了皇帝,她成了长公主,身份骤然拔高,身边那些人哪有真心盼着她好的,巴不得她府上出什么笑话。”
  正因如此,音音才不爱去那些社交场合,听那些话里有话的话,她累得慌。
  长公主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瓜子皮:“哎,你若是惦记彭城,过几日咱们一起去看她,正好你也劝劝,换一个人说不定就管用了。”
  音音想起姑母之前说彭城长公主把侍女开膛破肚塞入草料的事还心有余悸,不由得抖了几抖,细嫩的脸蛋抖得向豆腐一样。
  长公主哈哈笑了两声:“怕什么,你身上有你家将军的纯阳之气,镇得住她。”
  长公主没用午膳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说过几日派工匠来给将军府花园的小湖上也弄个和长公主府一样的水榭。
  音音实在是推拒不过,只能收下这份“厚礼”。
  吃过午饭音音又想起姑母所说扮观音一事。
  其实她不是不爱扮了,只是嫁做人妇,音音总觉得自己应该稳重些。
  京中没有花会,她想去看看游神都没机会。
  想到这,她便吩咐绸儿把她往年扮观音的纱衣拿了出来。
  音音想着,在家自娱自乐也是好的,穿一会就脱下来,没人瞧得见。
  若说扮观音,绸儿简直比音音还激动。
  她找衣服,寻头冠,连点眉心的朱砂都备好了。
  她最爱打扮公主,公主漂亮,又乖巧,每次打扮完公主之后绸儿心里都有股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音音穿上那身白色纱衣,带上顶一尺高的小重楼子,正犹豫着要不要点朱砂。
  “不用了吧,我就是自己在家随便扮一扮,不必那么认真。”
  绸儿一脸严肃:“奴婢求您了,就点一下。”
  音音心软,由着绸儿点了一下,随后把铜镜放在面前细细欣赏着,口中喃喃:“这衣裳还是从颍州带来的,有些小了。”
  绸儿笑眯眯地看她:“那也好看。”
  音音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一抬头见萧玦正抱臂倚着门口,不知看了多久。
  她一下子红了脸,侧过身去用手蹭了蹭眉间朱砂,有些埋怨地看向绸儿:“将军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绸儿讨饶:“奴婢也没看见。”
  正说着话,萧玦走了过来,捏住她欲擦朱砂的手:“怎么了?”
  音音嗫嚅:“我该稳重些……”
  萧玦淡淡:“好看。”
  音音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她回身反复照着镜子:“我幼时常扮观音,可惜那时候你没见过。”
  萧玦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见过。”
  音音疑惑回头:“你怎会见过。”
  萧玦噙着笑不语,夕阳的余晖映进他的眼睛,他看着音音,仿佛看着神明。
  他见过音音扮观音两次。
  就那两次,救了他。
  第11章
  七年前的颍州,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炙烤着大地,试图蒸发天地间的最后一丝水滴。
  少年撑着木棍混在流民中进了颍州城,而后便没了力气,瘫软的倒在主街路边。
  十五岁的少年隐姓埋名从京城一路乞讨流浪到了颍州。
  亲人俱已不再,少年也早已被磨平了心气,他想,逃到颍州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换了个死地。
  少年瘫在路边,等着吐出最后一口气,微风和煦的春日成了他为自己选的死期。
  忽而听得远处锣鼓声响,随后他便被拽到主街旁的胡同去了。
  有人往他身上啐了一口:“流民作乱,乞丐都比往年多些……”
  少年并未抬眼,他连分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锣鼓声渐进,耳边喧闹声越发响亮,今日好似是游神花会。
  他从前听父亲讲过,颍州灾年也会办花会游神,祈求风调雨顺。
  可少年并不理会这些,他忽然生出一股坏心思,尸臭混着花香,那会是何等场面,他轻笑两声,身子微微震动。
  他的死,或许可以留下些痕迹呢。
  少年正出神,忽然有一个暄软的糙面馒头塞进了他手里,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音音,你理那些乞丐做什么!”远处少年的声音尖锐。
  “齐哥哥,我……我扮了观音,就要做些善事的……”女童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我哥哥同我讲的。”
  馒头从少年手中滑落,少女捡起,细心吹去上面的灰尘,复又塞到少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