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要是天天挣十二两,一年就能挣四千多两。
  林巧眼睛发亮:“那岂不是都够把那间茶楼铺子给买下来了?”
  “理论上可以。”莫玲珑说,“但是你没听那几位军爷说吗?现在上京很乱,还不如金安日子安乐,百姓愿意花钱。”
  林巧唏嘘:“还好这些军爷从北边回来了,听说死了好多人……怎么会打起来呢?都是哪里的贼寇啊?”
  “别好奇。”
  莫玲珑听了几句。或许有因为涉及军密,几个兵头交谈过程,用了许多暗语和缩语,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外人听不明白。
  但从这些人的语气中,依然能听懂一点,上京的权利格局已经翻天覆地。
  “也不知道何芷她们怎么样。”莫玲珑低声说。
  听到这里,贺琛微微抬眼。
  莫玲珑注意到他视线,让林巧和霍娇先去休息,顺便安顿好梁图安兄弟俩。
  夜色深了。
  铺子外面长街寥落,挂在檐下的竹灯笼轻轻摇晃。
  愈发衬得屋内温暖,明亮。
  “杜琛。”
  莫玲珑坐到他对面。
  “今天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贺琛抬起头,和她视线隔空相触。
  灯火摇晃,一亮一亮印在她眼里。
  他提笔顿了顿,写下:是的。
  莫玲珑猜到了。
  当时姜师傅主动说给她做留位牌,提到笔迹拓印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可能会介意。
  现在店里用的牌子,是杜琛手搓的。
  木板是他打磨的,字是他写的。
  重点就在那字上。
  他写过之后,再用刷木料的黑漆细细描过。
  对一个业余人士来说,实在算得上难得。
  她自然感念这份用心。
  若是当时韩元不在场,她有机会好好解释,关于一家铺子的视觉系统需要统一的道理。
  如今,却好像她选了韩元,而弃了他一样。
  “让韩郎君来写,另有原因,但绝不是你写的不好的意思。”她指着墙上的菜单,说,“你看,这些字全是他写的,如果留位牌的字体一样,会显得比较统一。”
  他抬眼看着她,目光轻轻一颤又垂下,写道:
  可外面的招牌也不一样,为何这块牌子非要一样?
  莫玲珑无可奈何:“我只这两个字能看,若是我能写得好,当然用不着别人写。而且你瞧,已经有两种不同的字体了,再多一种,显得很乱对不对?”
  明明人高马大,且是玲珑记的武力值担当,可杜琛此时此刻,像个亟需肯定的孩子。
  面对这样的眼神,她有一种近乎罪恶的不忍心,“要是真的能赚多点银子,到时我买个大点的铺子下来,从里到外都请你写。”
  男人的眼神终于精神起来。
  莫玲珑松了口气,调侃道,“可你到时候或许已经回了家乡,看不到。”
  杜琛摇头:
  不会看不到,我一定给你写。
  “那好,一言为定。”
  莫玲珑并没有将这句斩钉截铁的承诺放在心上。
  只觉解释完原委,一身轻松。
  现在这个阶段,杜琛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团队成员。
  她不希望他有心结,影响团队向心力。
  听后院有些吵嚷,起身说,“我去看看她们安顿好梁图安没有。”
  后院里,双方正在对峙。
  “我不要!”梁图安倔强地不肯接受霍娇的安置。
  同先前的临工不一样,他没有家,无处可去。
  霍娇看在老乡份上,腾出自己那间耳房给他们,自己去跟林巧挤挤。
  但梁图安坚决不肯:“不用,说了不用,我跟我弟弟在后厨打地铺就行。”
  后厨和前厅中间,有一个小空间,那里摆了张桌子专门用来传菜。
  梁图安就指着那张桌子下面的空档,颠了颠怀里的稻草,表示要睡在稻草上。
  他的弟弟非常听话,靠在他的身侧,一手一个攥着叉烧包。
  莫玲珑对这个入室偷窃过的孩子并无好感。
  但有杜琛作保,她今天观察过他做事,动作利落,略有改观。
  今天晚上生意火爆,这么多菜和碗碟,都是他一人洗的。
  原先那个临工,见他不要命干活,脚都没处给他落,只好无奈领了工钱走人。
  贺琛上前,把兄弟俩往边上一拎。
  梁图安抬头跟他对视,只一眼就低下头去:“我不配。”
  他差点因为一两银子,帮人偷走了这家店赚钱的招牌菜。
  今天帮了半天工,他可能是最清楚这家店一顿晚饭卖掉的肉和菜有多少的人。
  他有什么脸面,还住得舒舒坦坦的?
  再说他已经看过了,后厨有一口灶夜里不灭火,通宵小火熬汤。
  他们睡在那里,还暖和。
  林巧还有气愤:“你欺负小胖,你偷东西,你是不配!”
  梁图安闭上眼,把头埋下去。不敢辩解。
  忽然,一直躲在他后面,怯怯不敢露面的弟弟站出来,大声说:“你们不要怪哥哥,都是因为我!哥哥要管我,他去做工,别人看他要带着我就不要他,他每次凶别人,不要银子,只要吃的,呜呜呜,都是为了给我吃……上次偷东西是不对,可是银子已经交掉了,就不要再骂我哥哥了,求求了……”
  “可你就算讨饭,也不该去欺负别人!”霍娇瞪着两兄弟,晃了晃拳头,“做错了事挨打挨罚不是很正常?不让你睡铺子不是可怜你,是我师父定的规矩,灶房晚上不许留人。”
  这的确是莫玲珑定的规矩。
  炉子彻夜熬汤,万一一氧化碳中毒后果严重。
  而且,她也有意识培养她们上下工交接的秩序。
  梁图安垂着脑袋:“下过一次牢以后,我现在知道错了。”
  他看着弟弟,“不能让他跟着我遭罪了。”
  “一码归一码,林巧,带他们去收拾一下倒座房。”莫玲珑面色平静,“你们先住那吧。”
  莫家的后院比左右隔壁都小一些,倒座房就更小,放不了什么东西。
  且因为临着后街有些吵,从莫爹生前起就一直荒废着。
  梁图安不要林巧帮忙,要了一块抹布,很快打扫干净。
  里面很小,也没后厨暖和,可有棉被褥子,垫上厚厚稻草后,已经胜过他们兄弟俩流连过的所有破庙。
  他推开后窗,认真擦拭窗框夹缝里的灰尘。
  月光洒在巷子里,安静,安稳。
  有人从前面慢慢走过来,似乎注意到
  这扇从未开启过的窗户,于是停住脚步,打量过来。
  “怎么是你?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卢大娘失态地喊,捏在手心里的符纸掉落下来。
  她吓得快跑起来,跑进隔壁,“啪”一下关上院门。
  “哥……你怎么了?”梁图宁害怕地看着他,看他探出头去,露出狰狞的表情。
  梁图安镇定神色,关上窗户,哄道:“没事,睡吧。咱们改过的机会来了。”
  说来奇怪,白天在院子里晃悠巡逻的大鹅,到了晚上睡得十分安静,梁图宁依偎在哥哥怀里,睡得很香甜。
  “主子,蒙汗药不多了,属下明日去弄。”
  夜鸢看着雪白的,肥美的,睡着的大鹅,面露遗憾地擦擦口水,“莫娘子做的鹅应该也很好吃。”
  “信。”贺琛伸手。
  “哦。”夜鸢从怀里掏出铜环递给他。
  贺琛看完上面的消息后捏在掌心里,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你很讨厌一个人,会是什么原因?”
  夜鸢想了想:“应该是很难杀吧。”
  贺琛:“……再想想。”
  “主子,除了杀不掉的目标,属下没有讨厌的人。”
  夜鸢单膝跪地,忽地哦了一声,“也有的。夜焰抢了我藏的松饼,我讨厌他。阿竹抢了我的粽子糖,我也讨厌他。”
  抢了……松饼?糖?
  韩元能抢他什么?
  怎的只要一想到这人,就很厌烦。
  尤其是他那副道貌岸然双手作揖的样子。
  那手字很好看?
  明明不过如此,区区雕虫小技!
  他又展开那张纸,师父在密信里说,韩元或许有用。
  呵,只会使劲摆弄尾巴的雄孔雀,有什么用?
  第54章
  贺琛一下一下,轻轻划拉短刀的利刃,在过于安静的夜里,发出狰狞而冰冷的声音。
  他想不明白自己没来由的烦躁,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鸢忍受不住这份无声的压力,小心翼翼:“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去上京?”
  “暂缓,师父需要我留在金安继续办事。”贺琛收刀入鞘,唇角拉平。
  朝廷脆弱至此。
  如今金怀远一倒台,他身后的金党已经几乎被司礼监蚕食殆尽。
  锦衣卫倒戈不作为,皇权已经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