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妙的是,这会儿已放凉了,却丝毫不腻味。
霍娇眯着眼,长长感叹道:“太好吃了,我差点把自己舌头也一块儿咽下去。”
林巧没顾得上应声,她低头吃狮子头,发出含糊的惊叹:“这肉怎么这么嫩啊,一点儿也不柴!”
莫玲珑指着霍娇:“那得夸娇宝,她剁的肉。”
这道菜,即便是现代化厨房里,地道的饭店也是手剁肉。
选上好的梅花肉,剔去筋膜,顺着肉的肌理分刀剁开,既不能剁得太大块损失口感,也不能太碎像豆腐,肥瘦分开剁好后再和匀,才能口感酥软又不失肉的质地。
淮扬菜馆里,这道狮子头就能分出厨师的水平高低。
她不要脸自夸,今天的狮子头,当得起招牌二字。
因为她用来蒸炖的汤头不一般,火腿汁和鸡汤收浓后的滋味,那不是等闲的。
这样下血本,也不知定价的时候,要怎么定?
想到这里,她看向对面的杜琛。
巧了,他正在吃那道贡献了火腿汁的蜜汁火方。
廖记腌腊行的这块上方品质上乘,是上方中的雄方,位置位于猪大腿骨的左边,卖相十分完美。
带皮切下,肥瘦相间宛如大理石的肌理,蒸出来的汤汁丰腴香浓。
火腿汤加上鸡汤一起收稠,行话称为“顶汤”。
用顶汤来做菜的酒楼,成本高昂,因而寥寥无几。
今天,先紧着自己享受一下滋味吧。
“杜琛,味道还合口味吗?”莫玲珑忽然问。
林巧觑着男人,见他放下筷子,咽了口中菜,才掏出胸口的纸笔写下:
肉质鲜美,余味悠长,很好吃。
她心里腹诽,那当然好吃啊!
她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姑娘真厉害,出去学了几个月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
莫玲珑每样菜做的时候都尝过了,如今上桌也只每样都只是浅尝。
林巧盯着自己没吃过的菜,霍娇则是穷凶极恶,放开肚子吃美
了酥肉,把自己也有份做的其他菜一一吃过去。
吃多了之后,她一歪脑袋,靠着莫玲珑忽然哭起来。
林巧立刻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掉她眼泪,训道:“大过年的哭什么?”
霍娇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真好吃啊,呜呜呜……怎么能那么好吃?”
莫玲珑:“……把她酒杯撤了吧。”
到底还是孩子,一小杯甜米酒就醉了。
林巧应下:“我去给她拧把洗脸水。”
却听霍娇忽然一笑,嘴里嘟哝起来:“我有师父了,我真开心啊!”
随即马上又一扁嘴,“真好啊,去年过年我只吃了个硬馒头,衣服上破的,连睡觉都没地方……呜呜呜,我好怕醒过来这些都是假的啊。”
林巧收回已在嘴边的嘲笑,心里想,她也何尝不是呢?
有时候早上睁开眼,都要想一想,不是梦吧?
“姑娘,要不我把她安顿到床上去吧?”
莫玲珑摇头:“她一会儿就能清醒,还要放烟花不是吗?她都叨叨了两天了。”
自从胖婶送来那几个烟花,这孩子就时不时过去瞅一眼。
霍娇虽然下了桌,但口中话不停,一会儿哼曲子,一会儿说梦话。
这顿饭吃得倒也不冷清。
莫玲珑和林巧还能时不时是就着她的醉话笑一笑。
两人胃口有限,今天做得又多,没一会儿就慢慢放下筷子。
贺琛见两人放下筷子,掏出纸笔写:
吃饱了吗?
莫玲珑看了眼已经抱着肚子的林巧:“吃饱了。”
贺琛点点头,写下:
需要每样留一些吗?
莫玲珑抬眉讶异:“不用。”
贺琛又写:
那我吃完它们,剩下浪费。
他速度不快,然而始终没有慢下来,桌上的盘子一个个开始清空。
林巧看得嘴巴慢慢张圆:“你可……该不会之前几顿都没吃饱吧?”
除了桌上的大盆甜汤和鸡汤,其他菜悉数进了他的肚中。
贺琛擦干净嘴角,才掏出纸笔:
某都有吃饱。
林巧:……
莫玲珑看他吃完一桌菜,不禁想起自己摸过的那段腰腹和后背。
薄而匀称的肌肉均匀覆盖在劲瘦的腰肢上,怎么都不像是能吃下这么多东西的样子。
她不自觉地看向男人的胸腹位置。
那里,分明还是很紧致瘦削。
或许人体的极限的确是未知的。她想。
不知不觉,到了亥时。
外边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和烟花声,霍娇像上了发条的八音盒,蹭一下坐起,迷迷瞪瞪问:“刚才放烟花了吗?”
莫玲珑把视线力从男人腰上收回,林巧端着温水上前喂水:“等你呢,小醉猫!”
“啊,我来我来!”霍娇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从榻上跳下来,穿进鞋就要往外冲。
胖婶送来的烟花有一半是地老鼠,另一半是三级浪。
巷子里的孩子此起彼伏的叽喳声,多半都在玩地老鼠。
林巧点了根香,好气又好笑地塞到霍娇手里:“玩去!”
孩子还有些晕,拿着线香的手都不稳,点了几次才点上一个。
引线一闪,烟火蹿着五彩的光,滴溜溜旋转起来,“咻咻咻”声响伴随下,地老鼠在院子里四处乱窜。
吓得小白惊慌失措大声抗议。
“哦……”霍娇扁着嘴,“对不住对不住,我再玩一个!”
她对着大鹅比划出个一,郑重其事保证。
但天可怜见,下一个她怎么都对不准。
林巧笑得前仰后合,莫玲珑把瑟瑟发抖的可怜大鹅抱起,指着院门说:“剩下的林巧拿去外面放吧。”
“我不,我可不敢放!”
林巧说什么也不肯,莫玲珑只好看向唯一的男人:“要不,你去?”
贺琛颔首,将剩下的烟火两手轻轻一拢,搁在了院子最空旷的地方。
回过头比了个后退的动作后,伸出线香对准几个地老鼠,一一点燃。
霎那间,几个地老鼠同时窜动起来,院子里顿时火树银花,声响不断。
光影灿烂,令人炫目。
霍娇呆呆看着:“原来还能这么玩啊……”
“……好玩。”林巧发出赞叹。
可怜的大鹅孩子啊伸长了脖子嘶叫,贺琛走上前轻轻伸手一摸,“嘎……(嘎)!”,叫声戛然而止。
剩下几个三级浪,贺琛如法炮制,同时点燃。
一时之间,林巧和霍娇看得目眩神迷。
莫家的院子也成了整条巷子里最热闹的一户,噼里啪啦的炸声响彻云霄。
烟花很快燃尽。
“好了,剩下就守岁了,我们洗完澡回房里暖暖和和地守。”
莫玲珑掏出四个红色荷包,给了霍娇和林巧一人一个,自己一个,剩下的,递给杜琛。
贺琛神情愣住,顿了几息才伸手接过。
她说:“是压岁钱,人人都有。”
说着,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表示自己也有。
她们三个荷包里,装着先前范氏送的银稞子,每个约莫半两银,镂刻着吉祥话。
杜琛的那个是临时准备的,只包了一点碎银。
分量不多,就是个意头。
其实金安本地,过了十五之后就不兴给压岁钱了,但莫玲珑自己想拿,便雨露均沾人人都有。
霍娇捏着荷包里的银稞子,看了许久又哭起来:“……我有压岁钱了!”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睡!”林巧架着孩子回房,“一晚上哭了两遭,你说你今年要哭几回……”
贺琛目送她们回房关好门后,才推开厢房的门。
他没点灯,就着窗户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将她给的红色荷包塞进枕头下。
然后转身推开窗户,跃上屋脊。
在明明灭灭,五光十色的烟火中穿破夜空,几个起跃后,找到一户人家,丢下一张写有“有偿借用,必定归还”的纸条,然后跳上马匹,飞快往城外方向去。
今夜除夕,金安城门不宵禁。
他骑着马长驱而出。
子时光景,一人一马赶到了约莫百里地之外的江都县。
江都县的道上,跟金安府一样,全是红色炮仗衣和烟花壳子。
他凭着记忆找到那间自己儿时住过的小院,将马拴好后攀墙而入。
落下的瞬间,后腰抵上来一根坚硬的刀柄。
贺琛无奈举起双手:“师父。”
“不是不回来过年吗?这是哪一出?!”杜润生冷哼一声,收回弯刀。
“事情有变。”
“怎么?改主意跟我去上京了?还是改主意回来祭拜你母亲?”口气凉凉。
贺琛眼神一深:“回来祭拜母亲,还有,送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