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只要不是战术问题，那么遇事不决，就问陛下。
然而皇帝陛下显然不是万能的。
对于马具，刘彻很是惊喜，并且动作迅速的下令少府批量生产，然后他才想起来问马具是谁的主意，还是舅甥二人一起研究出来的。
然后，刘彻听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
卫青道：“是太子殿下。”
刘彻接过绢，看着上头他儿子的笔迹，沉默片刻，刘彻道：“晨起据儿还过来向朕问安了，他怎么不直接将马具交给朕？”
霍去病道：“也许是那会儿马具尚未做好。”
刘彻又道：“后来做好了，据儿为何不来交给朕？”
卫青道：“据儿常要去病带他出宫骑马，有了马具，自然也立刻就想到去病了。”
“嗯。”刘彻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据儿还是贪玩的年纪。”
刘彻又道：“据儿可曾说，是谁将马具献给他的？”
卫青和霍去病俱是一愣，他们都不养门客幕僚，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刘据的太子宫中，已经有属官宾客了。
马具，或许就是底下人献给太子，来做投名状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皇帝？也许就像吕不韦当年的奇货可居一般，也不奇怪。
刘彻很是逻辑自洽。
——如果不是刘据情况的确特殊，超出了皇帝陛下的想象力，这么想的确没错。
卫青尴尬一笑，道：“臣忘了问。”
刘彻不由也笑了：“不怪你们，大将军素来不通这些俗务，去病同你舅舅一般无二。”说着，他就吩咐小黄门去请太子。
但刘彻当然不会在刘据这里听到一个名字，刘据的回答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是我画的。”
卫青、霍去病虽然既震惊又疑惑，但见刘据如此坚决，已经接受了他的说法。
他们不是怪力乱神的人，想想自己偶尔也会灵光一闪，有堪如神来一笔的想法，刘据突然表现出这么一个天赋，就算觉得挺奇怪，但既然发生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皇帝陛下却有不同的看法。
“据儿，你说是你自己想的……”刘彻抚着下巴，“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刘据垂眸片刻，抬头看向父亲：“阿翁，你知道竹子除了可以做竹简，还可以做成纸吗？”
现在已经有了纸的雏形，只是质量堪忧，所以人们写字时还是用竹简，想轻便可以用绢，但这东西太贵了。
这句话引得三个人都看向他。
刘彻想了想现在的纸，便道：“纸……不如马具有用。”
“写字时不晕墨，虽然比不上绢，但好好保存，还是挺结实的。”刘据又道。
刘彻笑道：“这样听起来倒很是不错，据儿，你来说说，这竹纸如何做成？”
刘据没有回答，径直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开始写字，刘彻三人都跟过来，看着他慢慢将竹子造纸的步骤写下来。
等刘据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父亲时，刘据发现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刘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又问道：“据儿，这全是你自己想的吗？”
刘据再次点头。
刘彻再一次慢慢笑了：“好。”
这一天直到他们离开时，陛下都没有再就太子这番表现发表一个字的评价。
出了宣室殿，刘据要往后走，卫霍要往前走，分开前刘据问道：“表兄，明日你还带我去骑马吗？”
虽然方才陛下的态度颇有些暧昧不明，但霍去病曾经跟随他左右多年，对于陛下这个时不时就爱跟人猜谜的性格，可谓十分了解，这一次他认为也是如此，因此并不以为意。
霍去病道：“得看陛下的意思。”
刘据忍住没让自己回头往殿内看，而是若无其事地笑笑：“那……明日晨起我来向阿翁问安时，再问他，若是阿翁让我去，表兄，你可不能说自己没有空闲。”
霍去病不情不愿道：“嗯。”
他现在已经认定是刘据耍了心眼，就为了骗自己带他出门玩，又要被迫带孩子了，霍去病当然很不高兴。
而卫青一向心宽，既然陛下那里没说有事，那就是没事了，所以此刻他脸上挂着轻快的笑道：“你放心，我记着这件事了，明日什么任务都不给你表兄安排。”
刘据笑道：“多谢舅舅。”
……
好什么呢？
刘据坐在太子寝宫中，双眼无神地望着窗纱发呆。
父亲说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扶苏已经将望远镜的制作工艺发给了自己，他随时可以命人开始研制，但刘据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搞明白他爹这个字究竟在表达什么。
事实证明，人的智商是不会随着时间增长的，即便再给刘据两千年，他或许也摸不清楚他爹的脑回路。
被刘据认为脑回路很难懂的他爹现在正听张汤汇报太子宫的情况：“太子身边一切如常……”
张汤恭敬道：“正是，陛下，还要臣……”
“不必了。”刘彻道，他笑了笑，“太子才离开母亲身边，朕颇有些忧心罢了，又不是审贼，不必查这么细。”
张汤垂首道：“臣遵旨。”
刘彻命令：“退下罢。”
张汤领命退下。
刘彻点了点案上的两张绢，起身走到门口对着日光看了一阵，忽然轻声笑了笑。
马具，他的两位将军已经验证过了，绝对能更进一步增强大汉骑兵的战力。
竹纸，刘彻尚未安排人去做，但有马具在前，刘彻其实并不怎么怀疑刘据话中的真实性。
起先，刘彻认为马具是太子属官献上的，之后刘据说是他所想，刘彻其实还有半分怀疑，包括之后的竹纸，刘据坚决只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刘彻都还有半分怀疑，或许是他儿子撒谎了。
不过，在刘彻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他儿子是太子，将来要做皇帝，他儿子不做圣人，不必有那么高的道德底线。
——虽然这一点的确还需要教一教，但绝对不是道德问题。
现在张汤告诉他，太子身边并无异常，并没有任何人向太子进言。
……所以，真是他儿子自己的想法。
在确定的这一刻，刘彻甚至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
想当年，太祖皇帝提三尺剑取天下，我们大汉从开头就是得天庇佑的。刘彻想，朕不惊讶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们大汉的皇帝所立之太子，从孝文皇帝立先帝，到先帝立朕，哪一个不是非同凡响的？
朕之不凡，从七岁起先帝为立朕废了栗太子就已经证明了，此后种种，皆证明先帝眼光不同凡响，朕与大汉得天庇佑。
朕之太子，自然也该有不凡之处，就从七岁他正式成为太子起开始表现，难道不正是上天庇佑大汉的证明吗？
刘彻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儿子，并且双眼放光地问他：“据儿，你可还有别的想法？”
刘据：“……”
刘据道：“有。”
在刘据本来的打算中，他不会做出任何解释，也许第一件、第二件东西会引来惊讶的目光，那么足够多的让人惊讶的东西出现时，他们就会麻木到习以为常了。
但现在，刘据不必再经历这个过程，他爹已经替他自圆其说了。
李映惊叹道：“殿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刘据道：“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李映坚决摇头。
刘据想了想，道：“扶苏他爹是后来人到中年才开始迷信的，我爹不一样，他从年轻时就很迷信。”
李映：“……”
李映道：“这听着不太像在夸你爹哈。”
95
第95章
◎长命百岁。◎
次日,刘据获得了父亲的允准，跟随霍去病去城外骑马。
至于留在宫中的皇帝陛下和大将军，竹纸、马具和望远镜的制造正需要他们安排调控,可以预想的是,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会再有多少空闲时间了。
刘据骑着他的小马，霍去病为迁就他，将速度放得很慢。
刘据问道：“表兄,我们去舅舅家叫上其他人一起吗？”
霍去病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
刘据无辜一笑：“不叫就不叫，表兄，你该笑一笑,这样路上的姑娘们才敢朝你扔手帕。”
霍去病道：“我已有家室。”
“哦！”刘据问道,“你还在舅舅家里住吗？”
“舅舅给我置办了宅院。”霍去病道。
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成亲后去了陈家，但霍去病并未跟随母亲,而是依然跟着舅舅住,后来他身上挂了官职，侍中这个官儿是贴身侍奉皇帝的，一个月大半时间都要住在宫里，出宫休沐时则还是住在舅舅家里。
后来成婚时,霍去病才搬去了舅舅早就为他置办好的宅院——毕竟，成亲后就是大人了,再赖在舅舅身边,爱面子的小霍将军觉得很丢人。
然而皇帝陛下显然不是万能的。
对于马具，刘彻很是惊喜，并且动作迅速的下令少府批量生产，然后他才想起来问马具是谁的主意，还是舅甥二人一起研究出来的。
然后，刘彻听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
卫青道：“是太子殿下。”
刘彻接过绢，看着上头他儿子的笔迹，沉默片刻，刘彻道：“晨起据儿还过来向朕问安了，他怎么不直接将马具交给朕？”
霍去病道：“也许是那会儿马具尚未做好。”
刘彻又道：“后来做好了，据儿为何不来交给朕？”
卫青道：“据儿常要去病带他出宫骑马，有了马具，自然也立刻就想到去病了。”
“嗯。”刘彻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据儿还是贪玩的年纪。”
刘彻又道：“据儿可曾说，是谁将马具献给他的？”
卫青和霍去病俱是一愣，他们都不养门客幕僚，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刘据的太子宫中，已经有属官宾客了。
马具，或许就是底下人献给太子，来做投名状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皇帝？也许就像吕不韦当年的奇货可居一般，也不奇怪。
刘彻很是逻辑自洽。
——如果不是刘据情况的确特殊，超出了皇帝陛下的想象力，这么想的确没错。
卫青尴尬一笑，道：“臣忘了问。”
刘彻不由也笑了：“不怪你们，大将军素来不通这些俗务，去病同你舅舅一般无二。”说着，他就吩咐小黄门去请太子。
但刘彻当然不会在刘据这里听到一个名字，刘据的回答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是我画的。”
卫青、霍去病虽然既震惊又疑惑，但见刘据如此坚决，已经接受了他的说法。
他们不是怪力乱神的人，想想自己偶尔也会灵光一闪，有堪如神来一笔的想法，刘据突然表现出这么一个天赋，就算觉得挺奇怪，但既然发生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皇帝陛下却有不同的看法。
“据儿，你说是你自己想的……”刘彻抚着下巴，“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刘据垂眸片刻，抬头看向父亲：“阿翁，你知道竹子除了可以做竹简，还可以做成纸吗？”
现在已经有了纸的雏形，只是质量堪忧，所以人们写字时还是用竹简，想轻便可以用绢，但这东西太贵了。
这句话引得三个人都看向他。
刘彻想了想现在的纸，便道：“纸……不如马具有用。”
“写字时不晕墨，虽然比不上绢，但好好保存，还是挺结实的。”刘据又道。
刘彻笑道：“这样听起来倒很是不错，据儿，你来说说，这竹纸如何做成？”
刘据没有回答，径直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开始写字，刘彻三人都跟过来，看着他慢慢将竹子造纸的步骤写下来。
等刘据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父亲时，刘据发现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刘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又问道：“据儿，这全是你自己想的吗？”
刘据再次点头。
刘彻再一次慢慢笑了：“好。”
这一天直到他们离开时，陛下都没有再就太子这番表现发表一个字的评价。
出了宣室殿，刘据要往后走，卫霍要往前走，分开前刘据问道：“表兄，明日你还带我去骑马吗？”
虽然方才陛下的态度颇有些暧昧不明，但霍去病曾经跟随他左右多年，对于陛下这个时不时就爱跟人猜谜的性格，可谓十分了解，这一次他认为也是如此，因此并不以为意。
霍去病道：“得看陛下的意思。”
刘据忍住没让自己回头往殿内看，而是若无其事地笑笑：“那……明日晨起我来向阿翁问安时，再问他，若是阿翁让我去，表兄，你可不能说自己没有空闲。”
霍去病不情不愿道：“嗯。”
他现在已经认定是刘据耍了心眼，就为了骗自己带他出门玩，又要被迫带孩子了，霍去病当然很不高兴。
而卫青一向心宽，既然陛下那里没说有事，那就是没事了，所以此刻他脸上挂着轻快的笑道：“你放心，我记着这件事了，明日什么任务都不给你表兄安排。”
刘据笑道：“多谢舅舅。”
……
好什么呢？
刘据坐在太子寝宫中，双眼无神地望着窗纱发呆。
父亲说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扶苏已经将望远镜的制作工艺发给了自己，他随时可以命人开始研制，但刘据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搞明白他爹这个字究竟在表达什么。
事实证明，人的智商是不会随着时间增长的，即便再给刘据两千年，他或许也摸不清楚他爹的脑回路。
被刘据认为脑回路很难懂的他爹现在正听张汤汇报太子宫的情况：“太子身边一切如常……”
张汤恭敬道：“正是，陛下，还要臣……”
“不必了。”刘彻道，他笑了笑，“太子才离开母亲身边，朕颇有些忧心罢了，又不是审贼，不必查这么细。”
张汤垂首道：“臣遵旨。”
刘彻命令：“退下罢。”
张汤领命退下。
刘彻点了点案上的两张绢，起身走到门口对着日光看了一阵，忽然轻声笑了笑。
马具，他的两位将军已经验证过了，绝对能更进一步增强大汉骑兵的战力。
竹纸，刘彻尚未安排人去做，但有马具在前，刘彻其实并不怎么怀疑刘据话中的真实性。
起先，刘彻认为马具是太子属官献上的，之后刘据说是他所想，刘彻其实还有半分怀疑，包括之后的竹纸，刘据坚决只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刘彻都还有半分怀疑，或许是他儿子撒谎了。
不过，在刘彻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他儿子是太子，将来要做皇帝，他儿子不做圣人，不必有那么高的道德底线。
——虽然这一点的确还需要教一教，但绝对不是道德问题。
现在张汤告诉他，太子身边并无异常，并没有任何人向太子进言。
……所以，真是他儿子自己的想法。
在确定的这一刻，刘彻甚至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
想当年，太祖皇帝提三尺剑取天下，我们大汉从开头就是得天庇佑的。刘彻想，朕不惊讶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们大汉的皇帝所立之太子，从孝文皇帝立先帝，到先帝立朕，哪一个不是非同凡响的？
朕之不凡，从七岁起先帝为立朕废了栗太子就已经证明了，此后种种，皆证明先帝眼光不同凡响，朕与大汉得天庇佑。
朕之太子，自然也该有不凡之处，就从七岁他正式成为太子起开始表现，难道不正是上天庇佑大汉的证明吗？
刘彻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儿子，并且双眼放光地问他：“据儿，你可还有别的想法？”
刘据：“……”
刘据道：“有。”
在刘据本来的打算中，他不会做出任何解释，也许第一件、第二件东西会引来惊讶的目光，那么足够多的让人惊讶的东西出现时，他们就会麻木到习以为常了。
但现在，刘据不必再经历这个过程，他爹已经替他自圆其说了。
李映惊叹道：“殿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刘据道：“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李映坚决摇头。
刘据想了想，道：“扶苏他爹是后来人到中年才开始迷信的，我爹不一样，他从年轻时就很迷信。”
李映：“……”
李映道：“这听着不太像在夸你爹哈。”
95
第95章
◎长命百岁。◎
次日,刘据获得了父亲的允准，跟随霍去病去城外骑马。
至于留在宫中的皇帝陛下和大将军，竹纸、马具和望远镜的制造正需要他们安排调控,可以预想的是,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会再有多少空闲时间了。
刘据骑着他的小马，霍去病为迁就他，将速度放得很慢。
刘据问道：“表兄,我们去舅舅家叫上其他人一起吗？”
霍去病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
刘据无辜一笑：“不叫就不叫，表兄，你该笑一笑,这样路上的姑娘们才敢朝你扔手帕。”
霍去病道：“我已有家室。”
“哦！”刘据问道,“你还在舅舅家里住吗？”
“舅舅给我置办了宅院。”霍去病道。
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成亲后去了陈家，但霍去病并未跟随母亲,而是依然跟着舅舅住,后来他身上挂了官职，侍中这个官儿是贴身侍奉皇帝的，一个月大半时间都要住在宫里，出宫休沐时则还是住在舅舅家里。
后来成婚时,霍去病才搬去了舅舅早就为他置办好的宅院——毕竟，成亲后就是大人了,再赖在舅舅身边,爱面子的小霍将军觉得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