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正你也不是真的,能不能快滚,真的烦。”
  咚的一声,玻璃杯被搁到柜子上,吕宁关了台灯连帘子也不拉了,直接重新缩回被子里,屋子里顿时黑了半边。
  坐在地上的稚稚悄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她高兴又难过,也不管别的,放好了拐杖后去掀开了吕宁被子的一角也钻了进去。吕宁因为发烧身上热热的,她像几年前吕宁做的那样从后面贴上去搂住了吕宁的腰,比以前要细好多,几乎塌下去的位置就可以感受到一道道肋骨,怎么这样瘦,以前都说她瘦的,现在真不像样子。吕宁没什么反应,可她又不会这么快睡着,稚稚又往前凑了凑,吕宁露在外面的脖子也热热的,稚稚把半张脸都贴近她肩窝,嘴唇也靠在皮肤上,两个人几乎一样热。稚稚只敢轻轻去吻了吻吕宁的脖子就缩回来,看吕宁没反应,她又去啄一下,直到吕宁动了动肩膀她才彻底停下靠进吕宁头发间闻着阔别已久的熟悉味道等着她睡去。
  不知吕宁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稚稚睡到一半就忽然惊醒然后爬起来摸摸吕宁额头,还是热,又隔两个小时再摸摸,换换额头上的毛巾,拿体温计夹一下看看烧没有退一点,而吕宁虽然睡着了但也不安稳,时不时就要动一动,大概是浑身都不舒服。还好天大亮过后稚稚看温度计上的温度渐渐稳定下来,吕宁的烧才算是好不容易退下来。
  外面因为下雪,天地都是亮白的,六角的雪花大片大片的往下撒,即使听着钟表走针的声音也会让人有分不清昼夜是否真的有在交替的感觉。
  稚稚睡了有三个小时就又爬起来,把感冒药和消炎药都掰出来放到手心里,也接好水才去床上给吕宁叫起来,吕宁嗓子几乎因为发炎完全哑了,迷迷糊糊坐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塞进嘴里,稚稚拧着眉头看着她估计自己现在给点毒药这个人也差不多能顺利吃下去。
  吃完了药的吕宁又要往被子里钻,被稚稚一把拉住又生硬的往她嘴里塞了快一个面包才放她进被子里。一宿不得安宁的稚稚也累了,虽然腿还没完全好,但她身体素质要比吕宁好不知道多少倍,就着吕宁剩的半杯水在床边也塞进嘴里一个面包后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不放心的又去摸摸吕宁额头,感觉一点都不热了稚稚才像昨晚那样抱着吕宁睡了过去。
  两个病人一直睡到快八点也没醒,还是吕宁吃药喝了太多水想去厕所才迫不得已睁开了眼睛。她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像真的,她侧着身子拧了一把严重发炎而觉得闷得不行的嗓子,刚咳了两声就觉得肩上一重,有什么压在她身上,关心的询问声也从头上落下来,
  “姐姐难受了么,要喝水么,你别咳了,给你拍拍会好点么,”
  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的拍着,虽然什么用都没有但吕宁还是愣了一下慢慢翻身过去,上半身支起来的稚稚黑发落到吕宁脖颈间,凉凉的痒痒的,她眨了眨眼,那双手又来前面,一边给她拍一边去探她额头,
  “不热了,要喝水么,还是饿么,要吃东西么,”
  吕宁只是眨眼,她不知道讲什么,估计现在也讲不出来,推开那双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热的温度,吕宁坐在卫生间时好像这个时候才睡醒了一样挠挠头又拍拍眼前的镜子,这都是真的,不是做梦,那个什么成慈知不是她编出来的,照片什么的都是真的,虽然她这段时间一直有点感冒难受的征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但那个人找她给她看的都是真的,真的回来了。
  接受了事实的吕宁洗了洗脸,刷了刷牙,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嗓子,里面已经肿的一张开嘴就能看见了,话也说不出来疼得要死。她晃晃悠悠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回了卧室看见还在床边等着她的稚稚,脸上的关切一览无余。
  很难描述心情,吕宁转了转眼睛,最后选择再次窝进被子里,还是那句话,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稚稚看着一言不发的吕宁,在她拽被子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她笑吟吟的半趴到吕宁被子外边,声音软软的和她讲话,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不能说话啊,你要不要吃东西啊,我去煮粥好不好,昨天姐姐的姐姐送来了一点菜还没吃,就吃那个吧,”
  吕宁拽紧被子,头侧着靠近贴墙的玩偶上,稚稚虽然没得到回应但还是笑吟吟的,她又晃了晃吕宁,吕宁还是没反应,本来想再说两句,但又觉得逼得太紧不好,只好放弃拎起拐杖去厨房了。
  三年时间太长了,长到稚稚端过来味道十分清香的粥的时候面对着墙的吕宁还是觉得这是做梦,稚稚原来煮方便面都会煮烂,现在已经可以照顾她了,三年有这么长么,好像挺长的了,不过也没有吧,不是还没忘么。
  第30章是她的姐姐
  稚稚在两个小碗里晾了粥,又拿了热好的菜和碗筷摆好才又去床边摇吕宁,
  “起来了起来了,吃饭了吃饭了,都做好了,快起来吃。”
  算准吕宁还是会不理她,稚稚贴过去凑到吕宁耳边悄悄的说,
  “姐姐你不起来,我就端过来喂你了,”
  吕宁果然耸了耸肩膀,稚稚坐好后她从床上爬起来坐到转椅上自己喝粥去,而稚稚却坐在床边许久没动,吕宁坐在转椅上的样子,她好长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了,长到有一个世纪那么多的时间吧,她每次都会想到吕宁在转椅上画画,在转椅上敲键盘,在转椅上吃饭,吕宁最喜欢盘腿坐在转椅上,但自己非要和她一起的时候她就不得不放弃最喜欢的坐姿。
  天气还是冷的,粥变温的也快,吕宁几口就喝剩一个碗底,稚稚反应过来就坐到一边给她盛,喝了三个小半碗后吕宁才放下勺子,稚稚又盛了浅半碗放到她面前,
  “不吃了么,嗓子还难受么,”
  吕宁低着头又回到了床上,稚稚小声叹了口气,算了,她拿起筷子也吃了一小碗,把剩的菜都划拉着全部吃完才放下拿去洗好收起来。回来的时候吕宁坐在床边盯着地毯,看起来在发呆,稚稚想了想选择坐到转椅上暂时不打扰她,现在她也不知道吕宁到底是想看见她还是不想看见她。
  夜深了以后稚稚看吕宁还只是发呆,什么都不做,她转了转头,盯上了吕宁的电脑,从她回来到现在吕宁一直都没碰过电脑,之前吕宁几乎就是长在电脑面前的,而且这几年里稚稚去搜她接稿的账号,上面也显示不接了。稚稚看了看吕宁,伸手打开了电脑摁了开机键,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桌面,稚稚活动着鼠标不知道要点哪里,她看一圈后发现在最下面的状态栏里锁了一个文件夹,而桌面上没显示这个。她点进去发现全部都是文档,有两页那么多,她余光瞄着吕宁,见她没反应,虽然不应该,但还是大着胆子点开了几个,里面是一些看不太懂的句子,更像是随笔,话与话之间毫无逻辑没什么联系,时间也乱七八糟什么时候都有,而时间则都是她不再的日子里。
  稚稚看了几个,碎句子的文档她几乎念不顺,有的只有几个词,后面几个文档里是成段成段的,稚稚没能全看完就关了,她看不了也看不下去,虽然说得都不是通俗易懂的词,但稚稚能认出来这是吕宁的风格,抽象再抽象里也能感觉到溢出屏幕的绝望,让人哭不出声的,被封进了一堵死墙里,也好像一脚踩进了淤泥里就知道结局但又不会马上死掉的那种绝望。
  稚稚不是没看过吕宁写的东西,她喜欢文绉绉的话,也经常会摘抄一些书里的短句,也有记随笔的习惯,她还知道吕宁虽然不是热爱生活的人,但也会常常发出活着还不错的感慨,可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吕宁的另一面,她记得吕宁偶尔会说,生活不是不好,但人确实会常常崩溃,她从这些段文字里感受到了,崩溃。她离开以后也会想吕宁,会在晚上哭醒,因为身边没有吕宁,可她不会崩溃,因为她一定还会回来,但她忘了吕宁不知道。而吕宁写出来的是因为生活没有经受过太大的苦难,描述成平平淡淡或者一帆风顺时当它稍微被一点小波浪略过,整个海面上的船就可以全部被掀翻。
  脸上沾满泪水的稚稚呆在椅子上,她可能没办法一下就理解吕宁当时那种,她说的近乎于瞬间失去的时间,绝望的原因大概是,船在海面上行的时候可以看见,可当消失以后吕宁并不知道船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被浪打翻后落到哪一块海底去。
  稚稚跌跌撞撞从椅子上爬起来,她没有拿拐杖,忍着疼去衣架那够自己装着钱包的裤子,从兜里摸出钱包后她歪扭着两步走到吕宁面前,吕宁似乎没有发现她凑过来,还是在发呆,稚稚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她坐到地毯上从钱包里找出身份证塞到吕宁手里。吕宁被稚稚的动作吓得一哆嗦,稚稚握着她的手抬到她眼前,吕宁看了看手里的卡片,身份证上印着清晰的汉字,数字和照片。吕宁手指划过卡面,粗粗略过一眼后错过目光去看稚稚,这是稚稚进门这几天里吕宁第一次主动的,和她对视,稚稚却在这时候看不清吕宁的眼睛,她哭的不能自已,她边举着身份证边抱着吕宁的小腿一直哭一直哭,一直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