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
  “温舒淮,你真的没有心。你知不知道当初江霓为了带你离开,她为了脱离小团体来找我谈判。我威胁她说必须再来最后一次行动,全部成果都归我们,她答应了。”
  “我和她说过很多次,你是不会真的和她一起离开海市的,你是骗她的,可她不信。”
  “她特别坚信地认为你会按照约定时间在车站等着她,等最后一次行动结束,她就去车站找你。”
  “你怎么能忍心那样骗她。”
  那天晚上,大宝哥仍然记得,江霓有多开心。何姐死后,大宝哥从没见她真正开心过,她才那么小就被剥夺了做小孩的资格。
  所以他心软了,他想,万一呢。哪怕温舒淮百分之九十九骗了她,万一那百分之一的几率能翻盘呢。
  他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去过一段真正快乐的日子。
  他也知道江霓一直都在偷偷存钱。那天晚上,她带上了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全部的钱——一叠很厚的现金。
  这是干净的钱,大部分都是她打黑工赚的,那些不义之财早早都给了大宝哥。
  也正是因为这些钱,她判得比他们所有人都更重。
  她在警署不曾为自己辩解一句。
  海市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这场雨结束之后,夏天就正式落幕。
  温舒淮被困在茶室,看着大宝哥愤然离去。
  他走进雨里,身影渐渐消失下雨里,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她用新手机搜索了游轮旅行开始的那一夜日期,很快就跳出了海市高速路段的车祸新闻。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早就没了讨论度。
  她在屏幕中看见受到撞击后被挤压变形的货拉拉,看见燃烧的车辆,所有混乱的镜头拼接在一起,以及后方车辆行车记录仪所拍下的画面,几乎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她摸着手指上的那粒雪花,心口就像被用蛮力狠狠撕开,雨水灌进胸口,从此无家可归。
  第66章 树上的女爵
  柳深青坐在一处山崖上,看着脚下的滚滚云雾。
  这是个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到谷底。
  她离开一座山,又进入了另一座山。
  登山和徒步让她的身体变得更健康,腿上生长出美丽的肌肉线条。
  天冷了,她在城市中停留,去户外用品店买了厚实的冲锋衣,更换了坏掉的物品。
  登山包很高很大,最开始她背着包往前走还觉得很吃力,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好像这重量生来就压在她的身上,是她自身的一部分。
  狗依旧跟在她身后,安静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让她感到厌烦,也不会让她离自己太远。
  柳深青自认为没照顾过这只狗什么,只是分它一口水,给他一口饼干,它就这样坚定不移地跟着她走了很远的路。
  她偶尔会遇到一颗结实又漂亮的树,玩心大起,沿着底部一点点向上攀爬。她爬到一半就放弃了,从这个角度向下看去,地面离自己非常遥远,摔下去不仅死不了,而且腿会断,那将会是最糟糕的情况。
  柳深青小的时候就喜欢爬树。
  就连她的名字也是一种世界上很常见的树。
  由于太过常见,她并不是很喜欢。
  她因此受到不少打骂,父母都说女孩子不应该这么皮,应该穿着裙子老老实实在地面上呆着。
  年纪小小的柳深青就像《树上的男爵》,悠闲自在地坐在树杈上看着父母气急败坏的在地面上对着她大吼大叫。
  他们上不来,只要她不下去,他们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柳深青自己都感到很唏嘘,自己小时候明明是那么淘气的一个小孩,长大之后却完全长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再一次爬到树上,拥有了一种新的看世界的视角。
  不对。
  是恢复了这种新的看世界的视角。
  她本来应该肆无忌惮地在树上行走,跳跃,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就这样征服整片森林,双脚永不落地。
  风从各个方向吹来,树叶沙沙作响,掀起一股绿浪。柳深青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要看遍世界上的所有树。
  在山野间有各种各样的鸟,也有不知名的野花,柳深青开始纵容自己光着脚踩在草地上。她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她在草坡上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一整天就过去了。她的身上没有小镜子,不知道自己此刻眼眸明亮。
  柳深青不再关注最具体的日期和时间。
  她通过气候的变化感知到秋冬季节到来,以及,她在树上发现了成熟的野果。
  风的质感在这段时间变得冷硬起来,她摘下一颗果子,在小溪边洗净,一口咬下去,又酸又涩。她把剩下的喂给狗子,狗闻了一下就走开了。
  柳深青觉得自己很顽强。
  即使失去了一切,柳深青依旧好好地活在世界上。
  许多淤积在心底的怨气与怒气,不知不觉中就散了。
  她原以为那些悲伤会一辈子紧紧包裹着她的心脏,阻止血液的循环,先是在精神上慢慢死去,然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她的小鹤死得那么轻,小鹤的父亲也死得那么轻易,他们都脆弱易逝,只有柳深青像参天古树一样顽强。
  树木自顾自地生长,它的松鼠朋友,它的飞鸟朋友,以及昆虫好友都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树木却依旧活在这里,一站就是一千年。
  人也不是非要为了什么而活的,她以为自己对许多人和事有需要,其实根本用不着。
  到头来,都是别人在需要她、要求她,而她不需要任何人。
  即使放空了所有思绪,柳深青还是会想起她的小姑娘。
  她说不上是担心她,还是思念她,她一直都时不时会想到她。
  山中落了一场雨,柳深青找了一片巨大的叶子当做雨伞,感觉自己很像龙猫里的小人儿。
  这叶子太大了,她感到满心欢喜,就想和人分享。
  她就想到了小姑娘。
  小姑娘肯定也会喜欢这样像伞一样大的叶子。
  宁城,盛景餐厅。
  一名舞者穿着青绿色长裙,手中摇着扇子,身段柔美地站在客人面前,袖口水波般地从客人眼前掠过,留下一股淡淡的植物香。
  盛景餐厅最近在网络上十分火爆。
  并不是因为菜品出名,而是因为请来了一位优秀又富有个性的舞者。来吃饭的人大多是为了观赏她的表演,所有客人都需要提前预约,表演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到八点就结束。
  于欣阳站在屏风的后面,灯光暗下来,她的舞蹈倒映在屏风之上,就像古典画中的美人从画里走进现实。
  她随机选择一位女性客人,轻盈地跃出屏风,一个柔软的滑步上前,倾倒在客人面前。
  明明都是女人,客人却被这小舞女撩拨得面红耳赤,下一秒,小舞女就双手搂住了客人的脖颈,顺着发丝嗅闻而下,一个转身用扇子挡着脸,害羞地离去。
  美到心坎儿里了。
  开场舞结束,就到了客人点舞的环节。
  所有舞蹈都是要靠预定抢到的,一支舞外加互动,价格不算便宜,可依旧场场爆满。
  于欣阳把古典舞跳得妩媚优雅,每一寸妖娆的姿态都点到为止。餐厅中间空出的区域供她表演,并没有所谓的舞台。
  于欣阳本身离开海市是想去旅游散散心,她选了个城市作为旅游目的地,简单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就打算离开。
  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出发前,她发现自己出现了很大的经济问题。之前的手术和住院治疗花掉很多钱,都是妈妈帮忙垫付的。于欣阳连忙把这笔钱还给了妈妈,钱转过去之后,她的银行卡余额就成了三位数。
  自从出事之后,于欣阳就没有再去舞蹈机构教课,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外加各种生活上的开支,她没钱了。
  可是机票已经买好了,退票的话又要折损一部分钱,于欣阳硬着头皮出发了。
  她只买了一张单程票。
  失语症还没好,她在心里暗暗着急,想着到了宁城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份工作,包吃包住,走一步算一步。
  那种不说话也能做的工作,就只有跳舞了。
  她紧急在手机上用app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历。
  一开始,她在简历上写着精通芭蕾表演及相关专业知识。过了一个星期,她改成了精通街舞、古典舞、民族舞、芭蕾舞等各类舞种,以及有丰富的礼仪小姐、婚礼表演等活动经验。
  于欣阳很着急地开始尝试开口说话。
  说到底,舞蹈、钢琴、画画都一无是处。
  除了去机构教小孩以外,她很难找到相应的工作。
  于欣阳先找了几次临时的兼职。
  她在婚礼活动上给不认识的人当了几次伴娘,一次几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