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雪!”
  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两个女孩瞬间把嘴闭上了,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糖果,齐声道:“米阿婆。”
  ——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全白的头发挽成发髻,戴着当地民族喜欢的铃铛发饰。她抬起皱褶下垂的眼皮,没有任何情绪地看了四个人一眼,奇怪的是,在洛瑶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久。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白桦大学的学生,到这里来呢,是想问您点事。”
  不知为什么,平时能躺则躺的司音居然清了清嗓子,主动开了口,而且语调居然出乎意料的礼貌正常,听得易安满脸“What the ***”。
  “关于,几天前一场风暴潮,我们想知道一些细节。”司音用眼神剜了易安一眼,继续:“请问您方便让我们进去吗?”
  但是,米阿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司音一眼,她直直注视着洛瑶,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大水淹,青白怨……现在到云山村来,你们胆子很大。”
  易安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这特么的不是和民宿的老板昨晚讲的话一模一样吗?!
  洛瑶却非常平静,只是莞尔一笑,道:“大水淹,青白怨的前一句是‘阴煞招,人祸出’。”
  “你们人人都这么说,是因为人人都知道招来了阴煞吗?”
  米阿婆佝偻的身体一僵,用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她。
  尽管听不懂她俩在说什么,易安还是本能地觉得气氛非常不妙,正刚她心里嘀咕这不会直接让她们滚吧的时候,米阿婆却突然让开了身体。
  “请吧。”她嘶哑道。
  *
  “云山村世代捕鱼为生,到今天已经有三百多代了,先祖出海时会祭拜海神,以求风平浪静。久而久之,拜海神便成了云山村的习俗。”
  米阿婆边说,边拿了几根线香点燃,垂头低低下拜。
  这是五分钟后,几个人坐在了云山村的祭祀堂里。米阿婆说的这些百度上都能查到,易安看着她祭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说:“但这次风暴潮呢?这回海神没保佑你们啊。”
  于是她换来了五个人的眼神审判。
  好在米阿婆好像没生气,只是淡淡看了看她,回头将那几根线香插上:“位于东方的守护星黯淡时,断断不能出海,恐触怒海神。那天几艘船没有收帆回港,破了禁忌。”
  四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统一全是:扯淡。
  “关于您说的这个,我们有一个视频,我觉得您会感兴趣。”洛瑶说着拿出手机,易安屏住呼吸,有点小激动:她要祭杀招了。
  两秒后,熟悉的开场白在这间破败的小屋里响了起来:“家人们,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百年一遇的最大风暴潮……”
  “……回头?回什么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尘叫声戛然而止,屋子里死一般安静。
  洛瑶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临死前留下的这段视频——在风暴中央,有一个女人,对吗?”
  虽然易安很紧张,但她也注意到,洛瑶说的是“女人”。
  但她同样清楚地记得,截止目前,网上都没有一个人能在那感人画质中看出来性别。米阿婆同样没有提过海神是男是女。
  那么,洛瑶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不该触怒海神的,”米阿婆算是默认了洛瑶的话,缓缓转过身,喃喃自语道,“海神认为我们有罪,于是降下她的惩罚……阴煞招,人祸出,人祸出啊……”
  接着,她就像是忘了洛瑶几个人的存在似的,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刚才的那几句话,不停在破旧的神龛前叩着首。
  “那个,洛瑶,这……”
  易安有点迟疑,她们又不是什么情报局,也没必要把人家老婆婆逼问成这样。她刚想说“这要不就算了吧”,身旁的洛瑶动了。
  她一袭收腰黑风衣,长发及腰,就这么站在了米阿婆旁边,长久注视着神龛里的神像,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老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不是说,海神保平安么,”她垂眸俯视着老人,淡淡道,“——那线香是不是多插了一根啊。”
  刹那间,易安终于知道了哪不对劲!
  神三鬼四,神三鬼四,就是拜神插三根香,拜鬼才插四根香。
  可是现在,神龛上悠悠飘着白烟的不多不少。
  恰好是四根香。
  第3章 云山村惊魂夜(三)
  “现在好了,咱们四个期末全挂科。”易安猛地踢了一下路边一块小石头。
  在洛瑶说出那句“线香多了一根”之后,她们就被米阿婆恶狠狠地轰了出来,成了孤苦无依四处流浪的准挂科生。
  易安不会去责怪洛瑶,司音和谭昙更不会,顺带提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两个人虽然怼天怼地,但似乎从来没有针对过洛瑶。
  “大不了先回去呗,”谭昙又掏出了她的气垫,对着小镜子照了照,“这也不是咱们的错,最多补个考。”
  “补考我熟,明天就回吧。”易安罕见地和她达成了共识——这鬼地方她是一秒都不想待了。
  就在这时,两个之前的小姑娘出现在道路尽头,似乎在等她们。
  易安一惊:“我靠这俩闪现过来的?!你俩看到她们怎么过来的吗?”
  当然了,没人搭理她。
  “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要说吗?”洛瑶垂下眼温柔地问道。
  其中一个女孩怯生生地说:“我……我刚刚听见你和米阿婆在说那天风暴的事,其、其实我们看到了……”
  易安能感觉到,全场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在了这个女孩身上:这是要爆关键信息了啊!
  洛瑶一如既往的稳定,没有流露出迫不及待,只是温和地鼓励道:“你可以说,我们相信你。”
  “我们看到了……一个人。”
  另一个女孩看上去沉稳点,补充道:“不止,是一个女人,而且长得非常、非常漂亮,就像,就像传说中的海妖一样。”
  洛瑶微不可察地一顿。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当时在哪吗?”
  “我们在没来得及收帆的船上,”这个沉稳点的女孩回答她,“那个女人,当时悬空在风暴的中心,身边都是水柱……姐姐,你说,她会不会就是那个海神?”
  洛瑶垂眸看着她,眉眼很柔和。
  “如果她让这么多人死于非命,那她就不是神。”她认真地回答道,轻轻拍了拍两个女孩的发顶。
  “谢谢你们,糖果我不小心弄丢了,下次再给你们吧。”
  *
  出师未捷身先死,四个人回到民宿开始打扑克牌,也算是解闷。
  几个小时后,易安面无表情地放下牌,往后一倒,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啊啊啊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你们还合伙欺负我啊啊啊啊……”
  司音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理她,谭昙假装失聪,开始用扑克牌搭小房子。
  洛瑶轻轻笑叹了口气,把易安不要的牌收了起来:“你能不能长大一点啊。”
  “姐姐咱俩同龄!”易安躺着举手抗议,就听到噗嗤一声,像是某个人没绷住。但当她猛地看向那三个人时,却发现洛瑶垂眸收牌、司音谭昙一起搭小房子,并没有人在笑。
  啊,幻听了?
  洛瑶收完牌就站了起来:“天也不早了,洗洗睡吧,明天我们就回去。”
  她说这些话时,曾状似无意地在司音肩上扶了一下,但这些都是事后易安才想起来的细节了。
  洗完澡后,洛瑶照常点安神香。
  易安盯着那悠悠檀烟,就像今天早上一样,心里毫无来由地冒出一个问题:
  我昨晚睡那么死,不会就是这根香的问题吧?
  再结合一下洛瑶她们的种种异样,易安心里的嘀咕声越来越大,同时还有点委屈,觉得洛瑶居然有事瞒着她。
  就这么想着,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无声地掐断了那根香。
  清者自清,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她明天会和洛瑶道歉。
  ——可惜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大约到了将近午夜的时候,洛瑶翻身坐了起来,探到她身边,似乎在观察她睡没睡着。
  易安的心猛地一沉,赶紧装死。
  其实洛瑶如果真想知道她睡没睡,她怎么也逃不掉。幸好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穿好外套出去了。
  易安屏息等着,果不其然,十几秒后隔壁司音和谭昙的房间门也开了。一阵轻而又轻的脚步声,她们离开了。
  她赶紧翻身起来,在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从此,她的命运跌起浪涌。
  ……
  五月的午夜还是很冷的,幽幽冷风一阵阵往她睡衣领口里灌。
  易安第无数次想念暖和的被窝,但也第无数次按灭了这个想法,鞠躬尽瘁地扮演好跟踪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