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师兄,今年内门弟子大比,头十名你总要挑一个吧?”相貌儒雅的中年人见状苦苦劝道。
  “是啊,傅师兄,你是我派修为最高的峰主,再过十年,八大门派共启仙人秘境,按金丹期弟子所获所得重排八大派名次。傅师兄乃修仙界千年一遇的天才,座下没个徒弟怎生是好!”
  五个或年轻或白发的修士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位傅师兄的身世性格处境都交代了一遍。
  傅润听得好笑,他是不信鬼神的——如今也不以为鬼神是正道,结果在缺德的鲛人的梦里,他竟是一位灵根清净、一心求飞升的元婴期修士,性格冷清孤傲,从不沾尘俗庶务。
  哼,算那鲛人识趣,上仙尊者总比什么亡国昏君、退婚少爷之流好得多。
  傅润想了想,此次梦境无非是刁难他一个不尊神仙的皇帝,要费些力气打坐闭关修仙罢了。
  儒雅的中年男子自称是掌门,见他迟迟不回答,急道:“师兄!你随便指点两招也行啊。”
  傅润皱着眉扯了扯从里到外都是白色的细麻道服,“都有哪些弟子?”
  哪个正经道士会常年穿丧服式样的道服?也不嫌晦气。
  算了,海棠道君此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野人,他若深究下去,岂不是自寻苦恼。
  掌门闻言大喜,右手一挥,从袖中飘出一张卷轴。
  卷轴腾空展开,浮现十位弟子的画像。
  傅润一眼看见排在第六名的赵彗之,短促地笑了一声,明眸熠熠如冰雪消融,“就他了。”
  远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催动观音法宝的鲛人拍了拍手中的话本子,露出狠毒的反派笑容。
  这里是第三个话本的开篇剧情,书名通俗易懂又文艺高雅:
  《海棠》。
  此书乃海棠道君归隐长佩前的大成之作。
  全书千言万语难说尽,亦可凝练成一个字:
  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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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一定结束这个番外!
  陛下:白衣,清冷,仙尊……看来这是个对死者迟迟放不下的道士,哪里灵根清净了,如果不是孤来处理,他断然不能飞升。
  鲛人:白衣,清冷,仙尊……嘿嘿嘿。
  第一百零五章 番外(4)
  数行白鹤振翅飞越万丈瀑布,脚下山路崎岖陡峭,几个农家童子贴着岩壁走,一步不敢错。
  走在最后头的是一位年轻道修,啃个梨爱吧唧嘴,腰间缠绕一条蟒纹金绫,见有童子失足坠崖,不急不慢催动金绫裹住童子把人从云雾中捞上来,咋舌道:“好险也!亏得是我带路,教别的师兄师姐来,便当你小子没缘分入我天衍宗啦,哪里肯费灵力救你一个凡人的命。”
  童子吓得两股战战,腿间已湿了一大片,气若游丝地拱手道谢:“小子多谢师兄!”
  “不谢不谢,你小子该称我师叔哇。”见童子发愣,道修把梨核也嚼碎了咽下肚,有心提点众新晋入门弟子,说道:“既入道途,须明白修仙界以实力为尊,尔等尚是肉体凡胎,引气入体后,又有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五大阶段,我是筑基修士,称我师兄岂不是小瞧我?”
  童子脸色苍白,“师叔恕罪,再不敢了!”
  道修:“再不敢了?又说我天衍宗,位列八大派之首,掌门乃是三百年前飞升上界的无算子的徒弟,已至元婴中期,尔等将来若能拜掌门为师,结丹总是有的,也算出人头地啦。”
  旁的童子好奇道:“方才师叔说入了门派地界,非掌门与傅峰主不得御剑飞行,傅峰主是?”
  道修抚掌叹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正是他!傅峰主亦是无算子的弟子,短短百年,已至元婴大圆满,掌门也敬他一声‘师兄’,恐怕再过百年便能飞升成仙了!可惜去岁收了个恶徒弟。”
  “恶徒弟?”
  “是呢,傅峰主自从挑了赵彗之做弟子,起居、出入、闭关都带着他,不可谓不用心。谁晓得赵彗之竟是魔尊欃枪的分/身!此贼伪装成筑基期道修潜入我派打听各仙器下落,两月前率三十万魔修攻打南岳攀天梯——唉,那是我们正道修士飞升上界的唯一阵法仙器所在!
  “傅峰主怒发冲冠,自愿出山讨诛逆徒,惜不敌,元婴出窍被魔尊抓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童子们听得可惜又害怕,一时只盯着脚尖。
  谣言就是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出来的。
  年轻道修口中惨遭魔尊碎丹噬魂、肉身沦为炉鼎的傅峰主正坐在魔尊的行帐中烤栗子。
  傅润手握树枝翻了翻火盆里的栗子,觉得火势小,熟练地从旁边的卷轴堆里撕下几张丢进去。
  树枝乃便宜师父无算子得道飞升前赠与的仙器。
  卷轴则是来自陨落的龙神的洞府的、掌握一部即可一步登仙的稀有心法。
  攀天梯附近实在冷,魔修以恶念为食,不沾丝毫烟火气,几十万聚集起来,犹如一座大冰山。
  傅润只是魂魄状态,因为暂时回不去肉身,一气又扔了好些卷轴,双手覆在火盆边沿取暖。
  他想的果然不错——鲛人看准他没办法老老实实做道士求长生。
  道家的阴爻阳爻、两仪四象,少时当作闲书读一读也没什么,真要他屈尊降贵一日三回地念诵钻研……傅润哪里肯;更不必说炼丹服药。
  道士们热衷的长生不老,与他求的长生不是一回事。他一个人长生有什么意思呢,万古如瞬。
  可是,话说回来,如不尽快突破元婴进阶化神,何日才能离开幻境回到禁宫?
  傅润不悦,盯着烤得焦黑的栗子看,闻到一股甜腻的幽香,忽然反握树枝刺向身后——
  又是一只引人动情生欲的妖兽。
  树枝形状的长剑将名为海棠的妖兽捅了个对穿,回扯时扯出许多粘稠旖旎的粉红色液体。
  “彗之。”傅润喊了一声,半晌不见回应,不由蹙眉独自收拾海棠的尸体。
  他和赵彗之在天衍宗的时候隔三差五便能撞见一只海棠,除了前两次有些难堪……后来么,他负责杀,赵彗之负责收拾,便宜掌门师弟用来镇邪的后山不知埋了多少海棠兽的尸骨。
  这话本子确实有些厉害,比前两个都霸道。
  无论他们两是修行还是下山游历,鬼打墙似的,总会回到既定的剧情。
  海棠兽与其说是鲛人使坏,不如说是调剂品:又蠢又傻,被逮住了只会嘤嘤叫,一砍就死。
  他固不能舍弃七情六欲,身在话本,岂会忘了道士爱惜童子身的规矩。
  可见鲛人是想考验他的定性和耐力。
  咳,他、他当然懂得轻重缓急,至于某人……
  昨夜他坐在床边收拾彗之的衣裳而已,不知彗之心里动了什么恶念,竟招来六十四道天劫。
  傅润清点火盆中炸开的栗子的数目,当数到第十二个,算了算时辰,一剑刺向自己的心口。
  时值午时,他成功分出三魂,轻飘飘穿过行帐,走过啮咬攀天梯的兽群,最后来到了凡人界。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叫卖芝麻饼的,煮鸭血馄饨的,香味与热气混杂着蔓延。
  按照话本子的剧情,赵彗之在《海棠》里既是天衍宗的内门弟子,也是与傅峰主旧情未了的魔尊。天道要杀他,他逃不掉;天道命他放下执念,他便沦为凡人,百世早夭,尝尽苦痛。
  傅润想到这里,寻人的步伐平稳如常,找到人后,却半天看不清蹲在河边的少年的身形。
  一头黑发高高束在脑后的少年眺望水面夕阳的倒影,冷声问:“你来找我了?”
  傅润有些不自在,后知后觉发现这里是一个类似金匮的江南小镇,轻声道:“我带你回去。”
  “回哪里?”少年慢悠悠地回眸,衣领稍稍松动,随之飘出苦涩的竹叶的气味。
  傅润抿唇,手指挠了挠冰凉湿冷的手心,也笨拙地蹲下来。
  他一时想杀鲛人,一时千言万语堆在舌尖,说话有如咬石头:“你可能不信,你与我是夫妻。”
  少年微怔,挑眉,侧过身嗅傅润面上的檀香,双手扶住他的腰,耐心地说:“我何时否认了?”
  傅润险些咬舌,连忙把温情的、从未肯当面说过的告白咽下去,“嗯?不是,你……彗之?”
  少年拽他起来,眸色依旧冷淡,却笑道:“这里是梦,傅哥。我不是魔尊,怎么舍得忘了你。”
  傅润的心柔软地收缩成一团,伸出手,收回手,凤眸闪烁,半晌闷闷地骂了句“混账”。
  骂人还不够。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待重回攀天梯,看着成群结队扑上来的粉红色海棠兽,气血上涌,想到这些日子为了完成“开疆拓土”、“振兴家业”、“突破飞升”答应了赵彗之多少下流的补偿,丹田气海翻腾,如海似山的灵气汇集于一剑——砰地怒斩攀天梯与修仙界相连的玉台基。
  道士们奔波一生只为长生的希望象征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