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除了这些下人,沈柒和护卫白缘的侍卫更不能免责。
  尤其是沈柒,他是萧沉从前落魄时,亲手在民间挑的孤儿训练出来的亲卫,是亲信中的亲信,虽然性格憨厚,但未曾犯过什么大错,很少被萧沉冷脸训斥,还是在没有屏退左右的情况下。
  “上回刺杀案,本王没有追究,你便当真不上心了吗?今日他是自己机灵安全回来了,若是来日,真的出事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贴身护卫,在外需寸步不离,你不在,便不会安排人去做吗?这些还需要本王教你?”
  萧沉的语气平淡,但亲近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然动了气。
  沈柒跪在地上:“是属下失职,任凭主子责罚。”
  萧沉不看他,轻声道:“责罚你,便能抵消我的阿缘所受之苦了吗?”
  沈柒心里早已生了悔意,磕头认错,不敢辩驳。
  萧沉缓了口气,又道:“阿缘是本王的王妃,便也是你的主子,我将他的安危交于你,是信任你,你更该用十二分心,他与本王不同,他不会武,你更要看护仔细。日后,保护他为你的第一要务,其余皆可推后。”
  这是推心置腹的话,沈柒耷拉着脑袋,更是懊悔:“属下知错,属下日后定尽心办差,万死不辞。”
  萧沉捏了捏额角,闭上眼睛:“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是。”
  身高八尺的汉子,起身时眼眶都是红的,其余下属们都目不斜视,不敢看热闹。
  沈叁追出来,手臂搭着他的肩:“还好?”
  沈柒跪的久,走路姿势有些怪,他耷拉着脑袋,声音异常沉闷:“我没事。”
  沈叁大惊:“不会哭了吧?”
  沈柒立即抬头,瞪他:“自然不会!”
  铁血男儿,流血不流泪!
  沈柒放松笑了一下,又正色道:“王爷当着属下的面斥责你,一则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二则是为了让咱们都知晓王妃在王爷心里的份量,王爷既然没有革你的职,便是要继续用你的意思,你可莫要想岔了,与王爷生了嫌隙。”
  “我都懂,没有护卫好王妃,是我的错,王爷仍旧用我,我必尽十二分的心,不会再叫王妃受伤。”沈柒捏紧拳头,大步往外走去,“我这就去领罚!快些养好伤,还有差事没办完!”
  沈玖惊叹地摇摇头:“七哥真厉害,领罚还这么积极!”
  沈叁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吃你的糖去。”
  “又打我。”沈玖摸着脑袋,嘀咕着走了。
  ……
  萧沉连续几日奔波于战场,结束之后立即骑马奔驰而归,回来又遇到这许多事,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有些疲倦了。
  他闭目片刻,又站起身来,让人把江神医叫来,往西厢房走去。
  白缘的病症一直不好,始终是他的心头病。
  今日他累急了,此时应当也睡下了,正好可以让大夫来瞧瞧。
  果然,萧沉到的时候,白缘已经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大红锦被,老老实实睡着了。
  他今日睡的异常端正,似是梦里也记挂着什么事,不敢如往常一般满床打滚,眉头还微微蹙着。
  “阿缘?”萧沉轻轻叫了他一声,动手给他掖了掖被子,他都没有醒,睡的十分沉。
  萧沉便朝外面做了个手势,很快,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便钻了进来。
  老头医术高超,神色有些严肃。
  雍王这小王妃的反应,其实十分像孕期常见症状,奈何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在没有彻底得出结论前,他是不好胡乱猜测的。
  他早就想知道这小王妃怎么回事了,因此十分配合今日的行动。
  007都要炸了,疯狂用特有的联系方式轰炸白缘。
  【宿主,你快醒醒啊!别睡了!马上就要露馅了!你最怕的医生来了!】
  萧沉轻轻将白缘的手腕从被子里拉出来,江神医立即伸手过去诊脉。
  然而在触碰到他手腕的前一瞬,那截纤细的手腕却忽然缩了回去。
  白缘睡的沉,感觉到007在喊自己,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医生”两个字,他才彻底清醒。
  他的心脏跳的无比剧烈,几乎以为萧沉已经发现了他给他戴了绿帽的事。
  他睁开眼睛,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尽量让自己语气镇定:“王爷这是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多么苍白,声音也是抖的。
  萧沉深深皱着眉,挥手让江神医先出去,自己坐在白缘身侧,要去握他的手。
  白缘立即向后挪动,离他远了些。
  萧沉伸出的手一顿,语气缓和:“江神医不是坏人,他为我治过病,医术高超,你不记得了吗?”
  “所以你就让他趁我睡着时做我不喜欢的事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玩意儿吗?”白缘偏过头去,故意将话说的重,他必须让萧沉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否则难保下次又出现这样的事情。
  “本王并无此意。”萧沉沉声道,“讳疾忌医,伤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白缘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萧沉是担忧他,但他从前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不让大夫瞧,如今就更不能。
  白缘不理他,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萧沉盯着他后脑勺片刻,最后叹口气,语气放缓道:“本王知道你不喜大夫,但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他脱靴上床,强硬地将白缘抱起来,循循善诱:“你年纪小,可能觉得这不是大事,但等到你身体反应更严重了以后,就晚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就不能为本王想想吗?”
  白缘被抱起来也不反抗,但就是低着头不看人。
  萧沉很少做这种哄人的事,他少有的哄人经验,也全在白缘身上,可白缘也从未像今天这样过。
  “不然这样,你告诉本王到底为何抗拒大夫,否则本王日后也还是要想法子……”他耐心不多,说到一半,便去捏白缘的下巴,想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可他突然摸到了一手濡湿。
  萧沉声音一顿,慌了:“哭什么,本王不问便是了。”
  白缘的脸被迫仰着,他平静地瞧着萧沉,漂亮的眼睛却仿佛泄了洪的堤,眼泪止不住地流。
  萧沉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白缘看似柔弱,实则外柔内刚,他不惧权势,有一身反骨,越是强硬的,他对抗的越是厉害,何曾像如今这般,什么都不说,无声无息地流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沉怎么受得了这个,他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只恨不得从未发生过这件事。
  狸奴感觉到主人的情绪,自觉跳上床,窝在白缘手边。
  毛茸茸是无辜的,白缘仍不说话,却抱起小猫,一下一下地撸着。
  “你想知道这狸奴的名字?”萧沉不敢硬掰他了,一边为他擦着眼泪,一边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本王为它取了个小名,叫汤圆,但既是送给你的狸奴,大名便由该由你来起,你来为他取一个名字吧。”
  白缘终于吭声了,声音带着些鼻音:“送我的?”
  萧沉:“是。”
  白缘垂眸,打湿的眼睫显得可怜极了。
  他又不说话了。
  萧沉从未觉得事情这样棘手过。
  他甚至都不知哪里句话有问题,白缘的情绪就又低落下去。
  片刻后,白缘开口:“不了吧,我一时想不起来什么好听的名字。”
  若是从前,他是极乐意养一只小猫的,可是如今,他自己都不知将来如何呢,怎么能养好它。
  起了名字就有了牵绊,万一他走后,再因此让萧沉不喜它了,就得不偿失了。
  萧沉不知他所想,还在试图安抚他:“那你慢慢想,不急。”
  “哦。”白缘慢吞吞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了。
  不知不觉,他整个人都缩在萧沉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萧沉忽然生出一种,明明怀里抱着他,却又觉得抓不住他的感觉。
  那感觉稍纵即逝,他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白缘心悦他,他亦如此,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他皱眉思索时,白缘忽然开口。
  “我从前,生过一场病,他们将我送到一个大夫那里治疗。”
  萧沉的思绪被打断,也不深究,立即收回了注意力。
  白缘声音平静:“那个大夫对他们说,我就是日子过的太好了,才会得这种矫情病,很快就能治好我。”
  “那个地方像监狱,那些大夫一遍一遍对我做重复的测试,只要错了,就会受到惩罚。我跑出去,他们很快将我抓回来,惩罚的更重。”
  他说的平静,但是萧沉觉得,他好像要碎了。
  “后来我被官府的人救出来,从此便不敢再看大夫。”
  萧沉顿时明白,他在解释为何会不喜大夫。
  他不知白缘竟经历过这些,头一回对自己的自作主张生出后悔的情绪,轻声道:“本王不会再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