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们只好悻悻走了,走之前我想了想说:“谈判和解第一条要求,你们去和陆立枫真心地道歉,书面和口头形式都要有。第二条,赔偿他精神损失费。”
  他们答应了。
  病房安静后,我长舒一口气问何叔:“我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何叔点头:“检查完眼睛就可以了。”
  “噢,”我想起昨天眼盲的那几分钟,还是检查一下安心,随后问他,“哥哥今天怎么没来?”
  “先生回来了。”何叔言简意赅。
  第26章
  散瞳验光、眼底检查、视网膜电网……做完这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后,我的头还有点晕,检查结果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出来,但我出院后还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回家了。
  到家已经天黑,我一回房间就开始做作业,明天要去学校了,今天必须写完。但我拿起笔写了一会儿难受的感觉又涌上大脑,双手撑着脑袋缓了缓,我第一次陷入沉思:这个学有必要去上吗。
  不行,我要上学。
  我拿起笔继续写。
  五分钟后,我丢下笔合上作业本,起身缓冲了一下,去周途房间找他,但扑了个空。
  应该是去佛堂了,我叹了一口气,在他书桌前坐下打算先睡一会儿,余光瞥见旁边垃圾桶里躺着的非常眼熟的红黄色碎纸片。
  呼吸莫名一滞。
  有一张最大的纸片白色的背面朝上,透出正面写得真诚且用力的“哥哥”两个大字。我蹲下去翻了翻这一堆纸片,脑海里的一个猜测随着慢慢拼凑起的碎纸片完整——周途把我颁给他的奖状撕了。
  “咔哒——”
  周途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见我蹲在垃圾桶前也没有反应,仿佛没看见似的,神情恹恹地去步入式衣柜拿出睡衣,好像要去洗澡。
  “你怎么把奖状撕了?”
  我霍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质问,忽然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地晃了晃,我抓着他的手臂稳住后又闻到了更浓郁一点的天然檀香。我飞速甩开,双手抱胸,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周途把睡衣随意扔到床上,漫不经心地告诉我:我的东西,想撕就撕了。
  “什么你的东西!这……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我颁给你的,”我被他的话哽了一下,“你不能随随便便就撕掉它!”
  “我不能?”周途无声又诡异地重复了这三个字,似乎若有所思。
  然后他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应该只听我的话才对啊,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你可以管到我头上,是你本事见长还是我太放纵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我莫名害怕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后半句“是不是又没吃药?”因为察觉到危险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继续神经质地说:我撕掉你给我的奖状,没有任何感觉,这意味着我不在乎你,是我的不在乎让你得意忘形吗?显然是矛盾的,所以是你太蠢了,认为可以有恃无恐地……
  “使、唤、我。”他目光冰冷,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
  怎么又不在乎我了?
  还有谁使唤你了?
  我回想了一下,是在医院抱着他不让他走,还是让他为我出头教训那群小混混,还是刚刚控诉他不能撕奖状,抑或是很久之前让他给我买蛋挞,送生日礼物,报奥数班……“哄”着他吃药给他一颗糖豆?
  这是使唤吗?我有些头疼,理所当然地嘟囔着:“你是我哥啊,我……有点喜欢你才这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一霎那,周途瞳孔怪异地缩了缩,面上却依旧冷淡地抿着唇,拉成一条直线:为什么喜欢我?
  “哪儿来的为什么……妈妈喜欢你,我这叫爱屋及乌。”我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不好意思说下去,立刻抓着机会转移话题,“哥哥,你明天给我请个假,我头疼不能去上学。”
  说完这句话我本来就想走,感觉再待下去他会更疯。
  周途似乎还停留在我前半句“妈妈喜欢你”,他眼神晦暗不明,嘴角挂着仿佛嘲讽的冷笑,一把拉住要离开的我,松开手说:好啊,以后都不去上学了。
  “什么?”我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说:你以后就在家陪我读书,学校有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妨碍你,你去学校有什么用呢。
  “不行!”我哪儿能想到就请一天假竟然会剥夺我的上学权,看他不像在开玩笑,我立马严辞拒绝,“没什么人妨碍我,现在也不会有人欺负我,我在学校还有喜欢的朋友……”
  “朋友?”周途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好像一个不能理解人类感情却要努力融入的机器人。
  周途目光灼灼,看着我斩钉截铁:你离开朋友还能活下去,他们并不重要,对你的生活无关痛痒。
  他顿了顿,时刻观察我的神情,在我愈发觉得脊背发凉的时候向我宣告:
  而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的家人,你离开我还能活下去吗?不能,你离开我就没有家了,你应该不想这样吧?
  “我……”我攥紧了衣角,看着他昳丽的脸庞,深邃的眼睛,仿佛一只十分擅长蛊惑人心的海妖。大脑一片混乱,好半晌才从他编织的诡谲罗网和无声的海妖之歌里逃出来。
  “可你刚刚还说你不在乎我……你还经常欺负我,家人不是这样的,你不是……你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摇了摇头否定,想把他刚刚的话都甩出脑袋,但它们仿佛病毒入侵了每个细胞。
  头好疼。
  “这样啊。”周途用口型说,仿佛恍然大悟,对“你不是我最重要的人”接受良好。
  你老实待在这儿。他比完手语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一脸疑惑,不知道他要干嘛,心里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走。
  不走?我心里毛毛的。
  走?他可能要生气。
  还是走吧,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越待在这儿越忐忑不安,正走到门前打开了一条门缝,就猝不及防看见了阴沉着脸的周途。
  他将走廊的光都挡在了身体之外,黑暗从他背后滋生攀附着门缝像一条条湿哒哒的触手钻进来,几乎贴着门般拦住了我的去路,他像等候多时、耐心猎守的野兽。
  我吓得想一把关上门。
  不知道他哪儿这么大力气,好像轻轻松松就抵过了我的力量,在我咬紧牙关的时候“砰”地推开了门。
  “你要干嘛?!”我被逼得一连后退好几步,已经被他吓得要神智不清了,低头一看才注意到他右手不知何时拿了一把手工钳。
  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说的话我都不喜欢听,我要拔掉你的牙。
  疯子。
  真没吃药。
  “哥哥,”我在他的凝视下开始服软,走过去颤颤伸出手,“你把钳子给我好吗?我以后都说你爱听的话。”
  “好,”他十分干脆无声地说。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刚放下,他蓦地一手掐住我的脸颊,俯视我,冷漠地用口型说,“张嘴。”
  “唔……唔放开我!”我心下一惊,说完话又马上闭紧嘴,双手攥住他的手腕挣扎,闻到他身上的檀香仿佛在刚刚一触即燃,烧得滚烫,浓浓黑烟涌进鼻腔,呛得我无法呼吸。
  这一刻我不合时宜地想,在佛堂的时候,低眉慈目的菩萨俯瞰眼前仿佛虔诚跪拜的周途,知不知道他其实根本不信佛,有没有那么一秒透过金玉其外的外表触到他的灵魂,然后被他的邪念怨气烫到手。
  他心里或许真的住了魔鬼。
  我张开嘴猛地低头咬他的虎口,他浑然不觉疼,只是用更大力气捏着我的脸,把我的五官都快挤到一块了,而我也一直不懈力地咬着,直到嘴里渐渐尝到血腥味。
  我略微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他几不可闻地“嚯”了一声,笑了,我从他神采奕奕的眼神里看出他在夸我“真有劲”。
  一丝他的血从我的嘴里跑了出来,混合着莹润透明的光泽,往他手里流,我额角突突地跳,终于先认输松开牙,正吐吐舌头,想把血吐出去。
  没想到周途还没有放弃,趁机探出一根手指压住我的舌面。
  “唔……唔唔……”我随便低头一瞟就能看见他虎口上用我的恨意和他的鲜血刻下的一圈牙印。眼皮直跳,这一刻迷信是一点都不管用了,不管哪边眼皮跳都百分百跳灾。
  我伸出手推他,抗拒他的动作,却好像没起一点作用。
  他眼眶泛着兴奋的红,弯着腰凑过来,一手举着反射冷光的手工钳,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我被他钳制无法闭合的口腔。
  我眨了眨眼睛,心里把周途骂了一万遍,他让我再也不敢去看牙医了。
  而他用钳子威胁似地敲了敲我的虎牙,找到了把他咬出血的罪魁祸首,我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栗,害怕他真的用钳子拔掉我的牙,喉咙里溢出了一声破碎的“不……要……”
  他好像没有听见,整个人都浸泡在让人无法自拔的狂躁和兴奋之中,张开了冰冷的钳子。第一滴生理性眼泪流到了他手上,我用力抓住了他掌我的左手腕,碰到了上面柔软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