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样才安稳睡到了第二天,“死里逃生”的我被周途带去了医院,做了过敏源检测后发现我对芹菜过敏。
  此后,餐桌上再也没有我不喜欢的芹菜,也没有其他我会过敏的食物了。
  只是我对湖底魔鬼的阴影没有减少分毫,还是害怕它会趁我熟睡时悄无声息抓走我,做了好几天噩梦后,我终于忍不住抱着枕头去敲了周途的门。
  周途过了一会儿来开了门,他脸上挂着比平时更冷淡的表情,他喜欢安静,可能是对刚刚的敲门声感到厌烦。
  我对他赧然一笑,他看见我抱着枕头就知道我来找他的目的了,没让我说话,侧过身让我进了卧室。
  我进去就看见他的床上放了一本打开的书,印着星空的封面朝上,书名是天文大百科。
  我躺在床上后,周途在一旁重新拿起了这本书看。让我想起了偶尔和妈妈一起睡觉的时候,她会在睡前给我念童话书。
  “我能看看吗?”我侧过身好奇地小声问他。
  周途瞥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好吧。我在心里有些失落地想,目光在他左手腕内侧的疤痕上停留了几十秒,阅读灯的光轻抚过疤痕,我闭上眼睛睡觉。
  安静地数了一会儿羊后,我睁开眼睛又看到了那道伤疤。我想起那天触摸到的感觉,像一半发霉软掉的橙子,当我不再触碰它,霉味和清新的橙香却一起留在了手上,无法让人忽视它日益严重的腐烂,以及残留的生机。
  某种尖锐的东西割破了柔软脆弱的皮肉,新生了细细长长的白线缠绕缝合在了曾经的伤口上,最开始像一个不清晰的刺青,随着时间加深直到深入骨髓,它似乎变成了丑陋的胎记,成为了身体上一个无法抹去的标志。
  疼不疼?
  周途转过头递给我一个疑惑的目光。
  我才发现刚刚无意识发出了声音,问了他的手腕疼不疼。
  “你的手腕……怎么了?”我犹豫地问。
  周途合上了书,比了个“没什么”就关了灯。
  第18章
  四月初,春意从路边绿化带里盛开的月季蔓延,上午下过雨,雨水砸出若有若无的花香在冷冷的空气中飘散。
  一路伴随着花香回到了家,我背着书包跳下车,瞧见前方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心想有谁来家里了?
  我顾不上多思考,带起四月的风,快步进了门。那一点讶异已经被更重要的事冲散,明天是周末,谢晖约我出去玩,我打算跟周途说一声。
  我进门跑上了楼,差点忘了保持安静,到周途房间前幸好刹了车,轻轻敲了敲门,等待开门时尽量平稳了呼吸,不想让自己显得很不冷静。但是良久周途都没来开门,起伏的胸膛慢慢变回毫无波澜的水面。
  周途不在吗?我想着转身低着头走了几步才感觉书包好沉,勒得肩膀疼,这时候我恍然听到了低声吟诵的声音,随着一股淡淡的天然的檀香飘过来。
  我吸了吸鼻子,循着香越过安静的客厅,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走到诵经的源头——开了窄窄一条门缝的房间,里面的光景很清楚地印在我眼前。
  光与光的缝隙中,周途面对佛龛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将背挺得很直,又变成了雕像。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周先生回来了,他坐在房间角落放置的蒲团上,前方的矮茶桌放着一本书,他看着书正在低声念经。
  我盯着眼前的景象怔愣时,手臂一重,被人攥住了手腕。我心跳一滞,抬头看,对上管家平静的目光,他一言不发地把我从门缝前拉走了,走之前轻轻关好了门。
  把我送回卧室他才松开手说:“小尾,先生在,不要去佛堂。”
  我似懂非懂地颔首,很想问他为什么周途要跪在那里,他犯了什么错吗,但看着管家严肃的脸色终究是没说出口。
  晚餐变了口味,有我不爱吃的苦瓜。
  周先生坐在餐桌主位,他神色冷淡,不笑的时候嘴角很平,不讲话都有莫名的压迫感。吃饭途中他还是关心地过问了几句我最近在周家的情况,我简单地回答后,他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忽然笑着问我想不想找到亲生父母。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瞟了一眼对面神色如常的周途,他又善解人意般说:“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做寻亲的公益活动……”
  听着他讲话,我的思绪飘到很远,回想起院长说我是七岁来到的福利院,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蒙蒙细雨,是清明后的头一回雨。我坐在外面墙角哭,呜咽声和雨声融合,她还以为是哪儿来的猫崽子找不到妈妈了在哀鸣,推开铁门一边嘬嘬嘬一边找到了被雨淋湿透的我。
  我生了一场病,高烧两天才退,醒来后问我记得什么,我说我叫白尾,七岁了,其他便一概不知了。
  家人,这个概念对我来说既模糊又幸福。书上说家人是与自己有亲属关系的人,福利院的老师说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彼此的家人,妈妈领养我那天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家人……
  总之,家人像聚在一个碗里圆圆黏黏的汤圆,很温暖,不会孤单。
  “……如果你想和家人团聚,我会尽量帮你找到亲生父母的,”周先生看着我,娓娓而谈完自己的慈善事业后却在这时卡了一下壳,几秒后他才不确定地想起我的名字说,“小尾?”
  我点点头对他说:“谢谢……您。”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再去看周途,他嘴角上扬了几分,眼里却很冷漠。
  晚上,我照例去找周途。
  周途开了门,看着我眉头紧皱,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让我进了房间。
  我感觉他今天心情不好,很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躺好后我看着阅读灯的光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入一片不眨眼的星空,他翻了一页天文大百科,我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檀香,让我想起下午在佛堂看到的那个场景。
  “哥哥,你今天为什么要去佛堂跪着?”我犹豫了一番禁不住好奇心问他。
  周途转头看向我,他的眼珠像没有抛光的冷冷的墨玉,我被盯得背后有些发凉后,他的眼睫才翕忽地眨了眨,像回了魂。
  然后他似笑非笑地和我比手语:没什么,只是我被魔鬼附身了,要给我驱魔。
  我一瞬间攥紧了枕头,盯着他不知所措。难道周途给我说了湖底魔鬼的传说后被魔鬼找到了吗,那它下一步要来抓我了吗,怎么办?
  害怕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他面色淡淡的,看起来十分正常地和我比手语。
  周途的神色太过认真,看不出半点说谎的样子,我只好慢吞吞抱着枕头下了床。
  离开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浸润在光下安静地看书,实在和魔鬼没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明天我要和谢晖出去玩,你今天别抓我。”我鼓起勇气撂下这句话开门就跑。
  第二天,我如约在商场电玩城门口和谢晖汇合。
  玩了一轮赛车游戏后,谢晖松开方向盘意犹未尽,转头见我盯着屏幕上仍在飞驰的赛车,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问:“输了不开心?”
  我马上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装游戏币的小筐子,在“叮里当啷”中笑着对他说:“我想去抓娃娃。”
  谢晖喜欢玩刺激的游戏,挥挥手让我自己去电玩城门口的娃娃机玩,他要去体验vr打丧尸,打完了再来门口找我。
  摇摇晃晃的机械爪子拢住兔子玩偶的身体,上升朝出口逼近,在颤颤巍巍就差几分距离时还是松开了爪子,兔子又被甩了回去。
  眼看筐里的游戏币见了底,我耐心告罄,但又心疼自己投下去的币,正盯着爪子犹豫要不要再尝试一次时,余光看见有个眼熟的身影在电玩城前方不远处站着,我刚刚乘扶梯上来时瞥了一眼,那里开了一个太空主题的展览,正逢周末,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去看。
  我仔细看那个身影,下一秒他似乎有所察觉往我的方向看过来,我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是周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展厅门前站着,偶尔有热闹的一家人笑着从他身边路过。
  电玩城闷热的空气扑在脸上,让人呼吸都变得缓慢,脸变得滚烫,我吐出一口气赶紧收回目光,再一次把游戏币投入无底洞般的娃娃机。
  “抓到娃娃了吗?”谢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着他说:“没有。”再好奇地瞟一眼刚刚周途站的位置,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可能是进去看展了。
  谢晖耸耸肩说:“很正常,这些机器的爪子都肌无力。”他拍了拍我,正想说别的话,电话手表先响了起来。
  谢晖接通电话,嗯嗯啊啊不耐烦地回答完,挂了后皱着一张脸告诉我:“我妈催我回去做作业了,我得先走了,下次再一起玩吧。”
  和谢晖告别后,我看了看时间还早,回到了太空展览,看了看门票价格还能接受,心想进去看看也无妨。
  大屏幕循坏播放着太阳系不同星球的光景,我在黑暗的展厅中也像一颗孤独的星星寻找同伴,最后在放大到8k高清的巴别塔画作前找到了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