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就像当年时铭比他还早发现他喜欢上了顾沉欲那样。
  “你爱上他了。”喻黎忽然道。
  时铭没有否认,但也不愿直白承认,“或许吧。”
  “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
  “跟我比呢?”
  “……”
  喻黎弯起眼睛,笑着跟他说,“我觉得他比我对你好,他是个挺不错的人,我也很相信你的眼光。”
  没有追问,就像是不在乎他的答案。
  又或许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说出口的回答,毕竟喻黎很清楚时铭的口是心非,嘴上说出口的答案从没有一点参考价值。
  时铭不是数学题,而是需要结合题干题目梳理分析之后才能找到标准答案的阅读理解题。
  而从小就不擅长语文的喻黎,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那道语文题,叫做时铭。
  “他如果对你不好,或者你真的不喜欢他,他强迫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你走。”
  喻黎看着面前无动于衷一副冷淡表情的时铭,似乎觉得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着说:“但如果没有,我希望你幸福。”
  时铭还是那样看着他,不说话。
  “时铭,虽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我觉得你的感情应该以你自己为主。”
  “我跟顾九京的关系不太好,但我不希望你把我放进你的爱情里作为一个衡量标准,我不希望……”
  “不希望什么?”时铭终于开口,站在床边死死瞪着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不希望因此被我道德绑架?不希望我把你搅和进我的感情里让你左右为难?”
  “你怕将来我跟顾九京闹翻了,你跟顾沉欲之间会产生嫌隙?”
  “还是不希望我总是去烦你?”
  “……”
  “说话!别逼我拔你氧气管!!!”
  喻黎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从前那样跟他对吼,可能是刚刚年猪似的挣扎让他没了什么力气。
  这是时铭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这个人在鬼门关走过很多次。
  就像喻黎当年没有看见他高中毕业那样,这些年里整天喝药反复进医院的他,也没有让时铭看见过自己躺在病床上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进医院那么多次,没让时铭看见过一次。
  “不希望有一天你跟姐姐一样为了我离婚,也不希望有一天你站在病房外,等着我的尸体从抢救室里推出来。”
  “就像当年我站在雨里等着姐姐的尸体被推出来一样。”
  “失去唯一亲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时铭一下子怔住了,眼眶瞬间红了,胸口像被那几句话砸出了一个口子,肆虐的狂风裹着锋利的叶片开始往里猛灌。
  他觉得有点儿疼。
  那一下很疼。
  好疼。
  一直避而不谈的那道伤口,终于在此刻被撕开了,鲜血淋漓地摆在面前。
  关于喻浅当年的死。
  这两年谁都没有提及过,默契般的保持缄默。
  有时候时铭自己都会分不清,喻黎不提是自己难受,还是怕他难受,就像他自己也分不清,从来不问是怕喻黎难受,还是他自己难受。
  三人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玩闹。
  春天他们两个跟着喻黎外公在地里插秧,喻浅身体不好就坐在田埂上给他们编小动物,还会夸时铭比喻黎心灵手巧,编的比自己的还好看;
  夏天就躺在同一张凉席上乘凉,喻浅会温柔地给他们扇风,给他们擦汗。
  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总是微笑着拉过两个人的手,让两个别扭的小孩儿和好。
  放学的路上,她会趴在时铭小小的背上,笑着跟他说:“阿黎知道你晚上偷偷给他盖被子,但不让我说,他说你会害羞。”
  冬天天冷时铭爱抢被子,半夜醒来再给喻黎盖被子。
  那么多年过去时铭也只知道自己爱给喻黎盖被子,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有抢被子的毛病。
  因为那时候的喻黎就知道时铭是个心思重的别扭鬼,担心他在自己家里住的不安心,所以从来也不会去调侃他这些。
  而喻浅同样不会去说,只会温柔地告诉他:“他跟我睡觉的时候也这样,外公也说他睡觉姿势不太好。”
  喻浅从来不是喻黎一个人的姐姐。
  但在冷战那几年里,决心要跟喻黎彻底一刀两断的他,从来没有去找过喻浅,就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发誓要把朋友送的东西全部丢干净那样。
  有关喻黎的一切,他都不想去管。
  他是个执拗极端到骨子里的人。
  无端被删的喻黎不肯低头,而他更是死要面子的人。
  最后,喻浅死在他们冷战的第三年。
  京城里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婚后跟丈夫发生争执,摔下楼梯后,肚子里的孩子早产了,生育过程里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听顾沉欲说,喻浅的丈夫带走了尸体,喻黎连喻浅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
  后悔、自责、愧疚……
  这几年彼此都知道对方深受煎熬,但他们做不到互相开解,只能避而不谈,由着底下的伤口溃烂发脓,装作无事发生地活着。
  但其实,喻黎忘不掉,时铭也忘不掉。
  第117章 在幸福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我很奇怪,很疑惑,为什么我们冷战那么多年,分开那么多年,但你依然没有一个朋友。”喻黎有些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把话题又引回到了时铭身上,没有再去谈死去的喻浅。
  “甚至时柠都是对你害怕居多。”
  “我想了很久,才发现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让你对我产生了依赖,我以为我能保护你一辈子就像保护姐姐那样,但是我好像错了。”
  “我让你困在了我的身边。”
  “可是我现在保护不了你,就像当年没有护住姐姐,我甚至都护不住我自己。”
  “我的自以为是让你困在了原地。”
  “相较之下,顾九京的那种方式才是真的适合你,就我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些来说,他确实比我对你好得多的多。”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样的性子。
  时铭别扭敏感喜欢用极端方式去处理自己不擅长的一切问题,而喻黎似乎天生跟他相反,他最擅长的就是处理一切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且处理得非常好。
  以前的喻黎不懂察言观色,更不需要察言观色,最年少轻狂的那几年里跟不对付的人只说两句话就会动手。
  那时候的他比时铭脾气还大,比时铭还没有耐心。
  可从不懂察言观色的喻黎却懂时铭,懂时铭冷淡表情下的所有情绪,懂他的恼羞成怒、他的口是心非、他的刀子嘴豆腐心,知道时铭对人际关系的极端处理方式也从来没有点破。
  喻黎没有顾九京那样的养孩子经验,所以他养不好时铭,他只能笨拙地用自己觉得最好的方式去保护他。
  既然他不喜欢交朋友,那就简单粗暴地把他往自己圈子塞;
  既然他处理不好这样那样的复杂关系,那他就去帮他处理干净……
  喻黎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方式,保护着他最重要的两个人。
  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死了。
  喻浅死了,他才发现从一开始就错了。
  “时铭你知道吗?陆临风当年也不喜欢我。”停顿了一秒,喻黎才低声道,“就像现在的顾九京一样。”
  陆临风是他姐夫,喻浅的丈夫,当年闹过许多不愉快,几乎是千疮百孔的关系。
  因此在喻浅死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那时候时铭屏蔽了京圈大部分的消息,陆家丧事办的隐秘,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
  而知道喻黎失踪,是在两年后。
  “当年姐姐跟陆临风结婚的时候,提出的条件是要带着我一起离开喻家,我那时候心高气傲也不知天高地厚,我理所当然觉得我该跟着姐姐过去,所以我真的去了。”
  “但陆临风私下找到我,他说他可以送我去港城、去A市、去国外,去哪里都好,我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在姐姐身边。”
  “我走了,但他们吵架了,到了闹离婚的地步。”
  “姐姐要离婚,因为我要离婚。”
  “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离开喻家吗?为什么在知道陆临风不打算要我的时候,要去离婚?”
  喻黎语气平和,没有半点起伏,淡淡道:“京圈都骂我跟我姐姐是喻家在外面的私生子,骂我鸠占鹊巢想跟喻夫人的儿子抢家产,我背着十几年私生子的骂名,怀着对我母亲的爱恨了喻先生十几年。”
  “最后却发现,我根本不姓喻,喻先生不是我的父亲。”
  “我跟姐姐是喻夫人嫁进喻家前的生下的。”
  “喻先生爱屋及乌,也怕喻夫人名声不好听,所以对外说是自己的私生子。”
  “从小到大,喻夫人都不喜欢我,我的亲生母亲不喜欢我,她对我只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