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郁白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喂着,陆季怀隔在远处看报纸,屋内一片静谧。
  这种有人似无人的安静让他很舒服,没了另一双眼睛盯着,浑身自在许多。
  不一会儿,碗内的粥便见了底,可他不想打破刚刚才建立起的氛围,用勺子在碗内轻挑,一粒一粒的消磨着时间。
  “吃不下就别吃了。”
  突如其来的响动被吓得江郁白掉了勺子,陶瓷勺子与碗发出一声“巨响”。
  “我吃得下的。”江郁白将碗捧起,快速划拉进口,浑身寒毛立起。
  “吃不下不用硬吃,”陆季怀的语气又放轻了些,待江郁白放下碗,才从沙发上起身,接过江郁白死死捏住的勺子,“玩饭的习惯不好。”
  “嗯。”江郁白呆愣愣的看着去厨房洗碗的身影,坐在椅子上不知该做什么,“要不我自己洗吧。”
  “没事,你中毒身子虚。”
  盛粥的碗没有油污,及时洗刷很快便好。陆季怀返身过来擦桌子,递给他一盘切成五角星的杨桃。
  从前他只在书上见过,还是第一次尝这种水果。
  “手干净吗?”见江郁白伸手便去抓,陆季怀将牙签递过去。
  江郁白眉头一皱,从刚刚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跟随着他,现在看见牙签,感觉就更强烈了。
  白色猫猫头的牙签,怎么看怎么像哄不吃饭小孩儿的东西。
  而陆季怀这一清早的语气,呃,江郁白心虚,一中午的语气、动作、神情,也颇有长辈之姿。
  “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这样,我们就当合租,见面打声招呼就行。”其实他想说不打招呼都行,可又想起陆季怀是舅舅的朋友,全当陌生人不太好。
  “我和你舅舅论兄弟,你对于我,难道不是小孩子吗?”见面前小朋友红着眼眶,陆季怀意识到自己这玩笑有些过,称歉道,“国外很少有这种可爱的小东西,给你发消息也没回,便自作主张买了这些,你若是用着不开心,去水槽那洗洗手抓着吃。”
  那倒也不用。
  懒门永存的江郁白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接过牙签:“谢谢,也谢谢你准备的午餐和水果。”
  黄色五角星配上白色猫猫头,江郁白眼眉弯弯,心道,是挺可爱的。
  江郁白左叉一个,右叉一个,玩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盘子里就只剩一片,在白瓷盘中格外显眼。
  好像不对,伸出去的手紧急回避。
  抬头,客厅里哪还有陆季怀的身影。
  江郁白的脸上忽白忽红,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无缘无故冲人家发脾气,他不是小孩谁是!
  第7章 非常手段
  陆季怀依旧在傍晚时发消息给他,上问午餐如何,下问晚餐习惯。
  江郁白则一边赞许微信坚决不增加的已读功能,一边装没看见。
  更是故意错过陆季怀单方面商定的晚餐时间。
  江郁白计划得很好,半个小时,陆季怀再怎么磨叽也该吃完了。
  哪怕陆季怀等自己,半个小时也够饭菜放凉,他便称想吃热的单独盛出一碗,微波炉微过拿上楼。
  即便陆季怀也想热,但微波炉就那么大,总有时间差。
  左右他一定会想办法分餐而食的。
  江郁白在心底给自己做足了准备,更是寻了无数理由婉拒共餐的邀约。
  距离晚餐时还有很久时,江郁白的心已然提起悬在半空,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一起,哪怕一丝响动都惊得一身汗。
  他一会儿想万一陆季怀打电话怎么办,一会儿思考陆季怀上楼敲门该如何应对。
  只想拖延半小时的江郁白快被自己的“小聪明”折磨疯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下楼面对陆季怀,尤其是那双好似能将看透他的双眼。
  万幸,江郁白担心的事全都没发生,他长出一口气,对着镜子挤出歉意的微笑,又自言自语的演练了两遍,才故作轻松的下楼。
  转弯,看见陆季怀身上的围裙,江郁白还在做自我安慰,下一秒,陆季怀的言语彻底将他搭建的心理防线击碎,他犹犹豫豫的半个多小时好像个笑话。
  “正好,我还想着给你发信息让你晚半个小时下来呢,可”,陆季怀打开锅盖,将用作点缀的葱丝撒上,“没倒开手。”
  手机就放在陆季怀身侧的白色台面上,黑白对比格外醒目。
  他十分有理由怀疑,陆季怀是故意的。
  好在他还有plan B。
  “我有点事,想上楼”
  “呲啦”热油浇在鱼身激发起生命的最后价值,也将江郁白的声音掩盖得严实。
  陆季怀:“菜市场老板今天新上的鲈鱼,清蒸最鲜美。”
  陆季怀利落的垫上餐垫,将鱼摆在正中间,转身去盛饭:“嗯?你想吃多少?”
  他刚刚是听见的吧!
  “小半碗就好。”
  江郁白有些自暴自弃的坐在椅子上,和面前鲈鱼那黑溜溜、尤为突出的眼珠大眼瞪小眼。
  江郁白:都是一双精明眼,你怎么就沦为食物了呢!
  鲈鱼:都是一双精明眼,你怎么所有的算计都被堵死了呢!
  江郁白气不过,将眼瞪得更大,回怼:我再怎么样都不会被他吃!
  原本端着两碗米饭的陆季怀叹气,回身将自己的那一碗重新倒回饭锅:“你先吃,我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
  “啊,好。”幸福来的就是这么突然,江郁白向鲈鱼白了一眼,又立即将刚刚流露出的欣喜压下,目送陆季怀离开。
  餐厅里的江郁白风卷残云,卧房里的陆季怀黯然伤神。
  他掏出手机,给江博琛的备注上加了个狗头,才平复心情发信息:你这侄子,得加钱!
  陆季怀坐在书桌前随意浏览着新闻,掐算着时间,心里幻想着餐厅那只小白兔此刻的动作。
  狗头惊现,陆季怀接通,原本安静的房间瞬间掉进时间裂缝。
  嘈杂的环境音也难以掩盖江博琛沙哑的声音:“啊,我侄子的病没救了?”
  陆季怀将手机扯远,缓解震颤的鼓膜,待手机那边的杂音小了些后,才又将手机贴近:“你再大点声,直接喊给你侄子听。”
  “你不是在楼下那间卧室吗?”声音明显有些虚。
  “嗯。”
  “那没事,我侄子感官过载,听不得响动,你是没见过他楼上的房间,做了隔音不说,里面都是海绵,你就是在楼下蹦迪房子塌了,他都不一定能听到。”江博琛安分没两秒,又张狂起来,“哦,对了,他应该不会让你上楼,那是他心理安全区,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他现在在下楼吃饭。”
  江博琛的声音再一次弱下去,心虚的很:“那个,我刚刚说的,他不会听见了吧。”
  陆季怀扫了一眼时间,脑中不免浮现一只疾驰的兔子,道:“不出意外,他应该逃回安全区了。”
  长舒一口气后,江博琛又恢复了活力:“我亲侄子,你上点心。对了,你上次让我帮你邮寄的文件,我去问过了,那地址没错,就在我侄子这小区。”
  “嗯。”
  “最近国内房价跌的厉害,基本没人出手,你先在我侄子那住着,房租伙食费什么的我付,就当我侄子医药费了。”江博琛大气道。
  “你侄子已经不是简单的抑郁症了,”陆季怀停顿,“你也是医生,你应该知道。”
  “是是是,但那是我唯一的侄子,我亲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江博琛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精湛,哭腔哽咽一股脑全上来了。
  “你这是又在酒吧熬一宿?”
  见陆季怀转移话题,江博琛立刻明白他同意接手了,一边感谢祖宗十八代,一边无所谓道:“泡吧。这不是陋习,这是我防止抑郁的良药,你也不想再多一位病人吧。”
  陆季怀:“我抑郁你都不会抑郁,能杀德国交流班三进三出的人,估计全世界你独一份!”
  “哈哈哈,我给你讲,你们那人格心理学的教授当年可是躲了我两星期,你还不是借我的光逃课,才拿到那什么什么配音的奖。”
  要听江博琛讲德国的“丰功伟绩”,陆季怀觉得,他可能会饿死在房间。
  想起饭,陆季怀的眉头再一次蹙在一起:“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你侄子的病,我可能会用一些非常手段。”
  “嗯,我相信你,你大胆的放手去做吧,我都支持你。”
  江博琛别的事情不靠谱,但对于侄子的事还是很上心,陆季怀也是很久没听到过江博琛如此郑重的言语。
  得到亲舅舅的保证,陆季怀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开门出去,果然如他想得一样,整个楼下都没有江郁白的身影,餐桌上规规整整的被剩下一半鲈鱼,两只鱼眼睛不知所踪。
  水池子里没有碗筷,但刷完的海绵在架子上还滴着水,陆季怀可以想象,江郁白刚刚是如何严谨的将鱼肉对半分,又是如何用筷子在鱼眼上泄愤,而后又多么慌张的洗碗逃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