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47节
  房内二人陷入沉默,只有窗外蝉鸣声声。
  良久,楚钰芙才缓缓开口,声音放得极轻:“姨娘,莫要想那么多。没有期许,便少了失望。你只需牢记初衷便是。平日里谨言慎行,若有机会便多为自己攒些体己银子傍身,总归没错。”
  嫁入夫家,仰人鼻息,日子好坏全凭他人心意。手中若有些私产,尚能存几分底气。像白姨娘这般身无长物的,更需未雨绸缪。
  想到自己那份厚厚的私账,楚钰芙沉下去的心,才略略往上浮起。
  白姨娘默默点头,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她抬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岔开了这沉重的话题:“你不在这两日,府里可热闹了。你可知晓,大姑娘的亲事怕是要定下了。”
  “是哪家公子?”楚钰芙惊讶。春日里祖母欲让嫡姐与刘家公子定下来,本来议亲议得好好的,却出了换亲那事,于是嫡姐的亲事便被搁置下来。
  “是长平伯府遣了官媒上门,为他家二公子任裕求的亲。”白姨娘道。
  “怎么是他!”楚钰芙秀眉紧蹙。
  宴春楼那次,用膳时陆表姐那群闺中密友提起此人,言语间风评并不好,浪荡成性,流连烟花之地,只余一副皮囊与家世尚可入眼。
  吴氏和父亲岂能不知?
  “吴氏和爹爹,竟都允了?祖母也同意?”她追问。
  白姨娘摇摇头:“怪就怪在这儿。吴氏这次竟是一声未吭。老爷那边……是同意的。照他的话说,毕竟是伯府门第。老夫人倒是极力反对,可架不住大姑娘铁了心要嫁,说什么嚷嚷着什么男人成家后自会收心,自己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便再没法翻身,把老夫人气得够呛,直说日后她的路,自己再不插手。”
  楚钰芙默然。人各有志,亦各有命。
  她离家不过两日,府中风云变幻,发生的事居然比她在时两个月都多!
  又闲聊几句后,楚钰芙起身告辞,临出朝露阁前,她去西厢房找了趟四妹妹,出嫁当日不便携带初一,便托付给楚铃兰照料,今日归宁也该顺带把它接走。
  小狗崽一见主人,尾巴顿时摇成了风车,兴奋地绕着她打转撒欢。楚铃兰虽万分不舍,却也明白不能夺人所爱,只拽着楚钰芙的衣袖央求:“二姐姐以后回家探亲,千万要把初一也带上呀!”
  楚钰芙笑着应允:“好呀,等你想初一了,来我府上寻我玩也好。”
  楚铃兰想起席间二姐夫那张冷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姐夫会应允吗?”
  楚钰芙略一迟疑,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应该……能吧?”
  -
  前厅里,午膳席面早已撤下,下人奉上鲜果新茶。吴氏推说身子不适先行告退,楚铃兰和楚钧泽便也一起离去了。
  楚老爷与裴越又闲谈了大半个时辰后,起身道:“明璋稍坐,老夫更衣片刻。”厅内便只余裴越与楚锦荷二人。
  楚锦荷拈起果盘中一枚饱满红润的李子,细细剥开薄皮。果肉暴露,内里赫然呈现不新鲜的褐斑。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将李子朝着裴越的方向展示,不甚真诚地惋惜道:“裴公子悄悄我这李子,表面瞧着水灵新鲜,可一剥了皮才知道,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她随手将坏掉的李子弃于桌上,目光幽幽转向裴越,意有所指地喟叹:“其实这人呐,有时也是如此,就如同这李子一般,表面装得天真懵懂、温良无害,骨子里却不知藏着多少算计,心机深沉,心思毒辣。”
  裴越眼皮微抬,目光沉沉掠过那枚烂李子,未置一词,只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见他并不搭话,楚锦荷面色变得不大好看,眼神陡然变得阴鸷,拿起手帕细细擦拭溅上李子汁的手指,恻恻道:“想必裴公子还不知道,我这二妹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是表面看着柔婉温良,实际上——”
  “姐姐!”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清越嗓音打断楚钰芙怀抱初一,自厅外快步走入,径直来到楚锦荷面前。她脸上笑意盈盈,眸子却如浸了冰的梅子,乌黑冰凉,直直看向楚锦荷。
  “裴公子?”她尾音微扬,“姐姐这称呼怕是乱了辈分。如今,姐姐该唤他一声‘妹夫’才是。”
  背后挑唆却被当面撞破,楚锦荷攥紧手中绣帕,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又猛地涨红。
  就在这时,楚老爷更衣归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裴越将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他撩起衣袍,起身向楚老爷拱手:“岳父,天色向晚,小婿与内子该告辞*了。”
  楚老爷下意识瞥了眼厅外大亮的天色,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啊?哦,好,好。芙儿,你便同明璋回去吧。”
  楚钰芙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个时辰,嫡姐便闹出事来,毫无从前的淑女做派!也不知先前说了些什么,裴越又听进了几分。出府的路上,她一路低垂着头,闷闷不乐,只顾往前走。
  登上马车,她未像来时一般与裴越靠坐在一起,而是坐到角落里,将初一放在了她与裴越之间,她轻轻抚摸初一顺滑的皮毛,正犹豫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时,裴越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瞳孔仿佛能洞穿人心:“夫人以为,有几分心机城府,便是错?难道温柔天真,不谙世事,便是对?”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文一开始,我只想给芙芙安排一桩好亲事就算圆满大结局。
  毕竟有钱,有地位,有爱人,有舒适的生活不就够了吗?可直到芙芙被抢亲事,祖母和爹都不在时,芙芙说出那句:这样靠别人做主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时,我忽然意识到,对于一个努力奋斗,曾经能够寄人篱下却奋斗到考上大学,成为一名医生,努力掌控自己人生的芙芙,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在这个时代,女人相对来说有很多桎梏,或许有钱都不能够过得很好,想彻底掌握自己的人生,她需要从靠绿茶手段讨好别人达到目的,成长为一个有话语权,让别人不敢得罪她本身的‘大佬’,那是才是应该属于芙芙的完美结局。
  而老裴最好的一点就是,他不会瞧不起女人,更不会把芙芙当做金丝雀,他愿意让芙芙展翅高飞。
  第65章
  心机城府若只是自保的手段,自然算不上错。但在世人眼里,也绝不是什么褒义词。温柔天真,听起来便美好许多。
  这两个词,单拎出来便也罢,如今男人这样讲,是什么意思?是信了楚锦荷的挑拨,疑心自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温良纯善吗?
  楚钰芙袖下冰凉的手指蜷了蜷,眉眼微垂,须臾之间,烂熟于心的伎俩再次使出。
  大大的杏眼里噙上恰到好处的水光:“夫君为何忽然这样问,是姐姐她说了什么?姐姐向来不喜欢我,但为何要这般污蔑……”
  泪珠顺着面颊滚滚滑落,留下一条湿痕,哭得可怜又熟练。
  见她避重就轻,裴越低叹一声,倾身靠近,抬手用带着薄茧的拇指,以一个不太熟练的力度,抹去她面上那颗泪珠,语气低沉却含着一丝包容。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天真地活着?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温柔天真,夫人纵使有些心思,又何错之有?”
  “至于你姐姐。”他嗤笑一声,“我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外人,而与自家夫人生嫌隙。”
  楚钰芙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脑中发出一声嗡响,思维瞬间有些迟涩。
  没有预想中的指责与失望,在脑中演练数遍的应对之词哑然,只剩下些许莫名的辛酸。是啊,若是可以,谁不想坦坦荡荡,随着性子去生活呢?就如陆表姐那般热烈而诚挚。
  眼眸中的委屈凝滞,睫毛上的泪珠凝固,嘴角泫然欲泣的弧度也顿在原处。
  盛夏的花香混合着街边小孩的嬉闹声,从车帘缝隙钻进来。
  她缓缓倚靠在车壁上,吸吸鼻子,自己伸手抹掉残余的泪痕,凝望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提起一口气,只静静低语一句:“我没有心思毒辣。”
  裴越低头看了看两人中间,那已被喂得肥嘟嘟、皮毛溜光水滑的小黄狗,忍不住轻笑一声:“当然没有。”
  -
  夜深。
  烛台上,红烛燃至指节长短,烛泪堆积如小山。帐内,高高低低、缠绵悱恻的喘息与呜咽声逐渐平息。
  裴越揽紧怀中仍在细细打颤的娇躯,掌心带着安抚意味,一下下轻抚脊背,帮她度过那过于激烈的余韵。
  楚钰芙窝在男人怀里,手臂抵在对方胸膛上,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出今晚第一句话。
  “我小时候……过得不太好。”嗓音带着情事过后的沙哑。
  裴越没有打断他,慵懒低沉地嗯了一声,抬手拨开她被汗水浸透、黏在脸颊、颈侧的几缕发丝,露出她尤带红晕的侧脸。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男人的下巴:“从那时起我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捡着什么样的话说……才能让人舒心”
  “其实我以前最讨厌哭了,觉得哭最没有用,白白浪费力气。不如整理好心绪,冷静下来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可再后来,我发现有时候哭也挺管用……但不是躲起来一个人哭,要哭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要哭得恰到好处,那样的眼泪才有价值。”
  她仰脸朝裴越扯出一个带泪的笑容,眼神执拗而脆弱:“虽然有时候我要说些自己不想的话,做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但我从来不是一个坏人。”
  大抵是想起下午男人话中透出的那抹包容,在这肌肤相亲,防备卸尽的深夜里,她竟生出了一点倾诉的冲动。
  她眼睛红红的,鼻尖也微微发红,眼泪在微弱烛光下荧光闪闪,像破碎的珍珠。长发乱糟糟披散在肩头枕上,这副模样狼狈又脆弱,与平日的精心雕琢相去甚远,裴越的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觉得怀中人,比任何时刻都真实,都动人。
  想起大婚前查来的,关于她在楚家的种种,下颌线忍不住绷紧。
  沉默地捞过被子搭在她身上,手臂收拢,把她搂的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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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夫妇二人都起了个大早,裴越需点卯上职,楚钰芙则要前往信国公府,给严大公子施针。
  早膳时,蓝珠随侍在侧,她惊奇发觉不过一晚,自家姑娘与将军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了些许不同。
  将军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可眼神落在姑娘身上时,却好似冰雪消融,柔和许多。
  而姑娘呢?姑娘的变化更为细微,面对将军时的紧绷感消失了些,眉宇间多了一分往日在竹玉院时才有的松弛随意。
  巳时整。
  挂着裴府灯笼的马车停在信国公府外。
  在丫鬟的引领下,楚钰芙熟门熟路的穿过回廊庭院,走向梧桐苑,刚跨过院门,便见严大公子正顶着太阳,在小厮搀扶下,绕着庭中那棵梧桐树慢慢散步。
  见她来了,严大公子眼前一亮,扬声唤道:“楚二姐姐来、咳了。”
  相处两个月,两人早已熟稔。楚钰芙笑着快步上前,也不讲究虚礼,直接站着便搭上他的腕脉,凝神细听片刻,点头赞许:“脉象沉稳,不错,比我上次来时又好了些。”一旁扶着的小厮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少年眼中满是期待:“那我还要多久才能去马场骑马?”
  楚钰芙沉吟片刻,故意板起脸:“那可真得有些时日,心急不得……”
  二人说笑着走进屋内。屋里已有两人在等候,一位是许大夫,另一位则是许大夫的弟子,如今在太医院供职的胡可为,胡大夫。
  “许大夫、胡大夫。”楚钰芙微笑着见礼。
  “楚夫人安好。”两位大夫亦是笑容满面,拱手还礼。
  自上次楚钰芙明确表示不藏私、医术可共学之后,许大夫第二次便将胡大夫也带了来。胡大夫是个极知礼数的人,深知没有白学本事的道理,特意带来一本自己多年行医积累的珍贵医案手札相赠。楚钰芙自是欣然笑纳。
  待严大公子在床上俯身趴好,楚钰芙净手凝神,开始施针。手指捻动银针,快稳准地刺入穴位,同时低声为身旁两位细致讲解:“前几次我们着重灸治的是正面诸穴,今日可加强背后的脾俞、肾俞、肺俞诸穴,刺穴的深度与手法亦有不同……”
  严大公子全程极为配合,只在针感酸胀痛麻得厉害时,身体才抑制不住地轻颤两下。每到此时,楚钰芙便立刻放缓动作。
  约莫两刻钟后,施针结束。
  楚钰芙长舒一口气,直起身,走到一旁的铜盆边,将双手浸入清水中仔细清洗,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口,心头猛地一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内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女人。
  一位是沈夫人,另一位妇人她从未见过。看年岁要比沈夫人年长一些,眉目端庄大气,气度雍容,梳着高高的发髻,插着几支样式古朴简约的金簪。
  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静静地站在门边,不知已旁观了多久。
  楚钰芙目光猝不及防瞟到二人,着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按上胸口,低低喘了两口气才定下神。
  那陌生的贵妇人见她看到自己,唇边笑意愈深,先一步冲楚钰芙招了招手,声音温和:“姑娘,来。你既治得了臣儿,便也来摸摸阿筝的脉,瞧瞧,她可还能有孕?”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补更没补成,删了好多个版本,后面再努力吧[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