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18节
  雪粒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楚钰芙拢拢白兔毛斗篷,轻笑一声,呵出一片白雾:“爹爹嘛,什么事情一旦同他的仕途、同楚家的利益挂上钩,他便宽容些。”
  灯笼将二人影子拉得老长,她望着脚下黑影,唇角泛起一丝不甚明显的讥诮。
  嫡母爱慕虚荣,最在意自己的面子,年轻时靠婚姻,如今试图靠子女的前途为自己谋脸面。而楚老爷呢?大抵什么都比不上他的仕途,他的官声吧!
  夜半,盥洗后,楚钰芙仰靠在躺椅上,云穗用干净帕子给她绞干头发。
  炭火温暖,烤得人昏昏欲睡,她把手抬到半空中,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云穗好奇地问道:“姑娘这是在数什么?”
  “数蒋老夫人几月能好呢!”楚钰芙放下手,长叹一声懒洋洋道。
  蒋老夫人的病得慢慢治,针灸一两次能明显止痛,但要完全好起来,怎么也要一两个月,这一竿子便支到明年了!假设蒋老夫人二月病愈,她三月能借势打出声望,如此顺利地走下去,也要许久。
  若是不顺利,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好漫长……
  如此想着,她蜷在躺椅上慢慢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被云穗唤醒,打了个哈欠起身挪到床上,一夜好眠。
  翌日上午,阳光尚好,日上梢头她才懒懒起身,披散着头发坐到桌旁用早膳。现在院里有了小灶又不缺炭,大厨房送来的早膳都会放在小灶上温着,无论她何时起床都有一口热饭吃。
  今日早食是一碗火腿金丝粥,一碟枣泥山药糕,一碟清炒菜心。
  楚钰芙用勺子搅了搅,发现这粥格外浓稠,一碗里有半碗都是火腿丁,不由笑道:“这粥里的火腿怕是比米粒都多!”
  蓝珠笑道:“约莫是碧桃故意给姑娘盛的,怪不得拿饭时她冲着我笑呢。”
  “碧桃?”
  蓝珠伸手敲敲头:“是我忘了。姑娘有所不知,碧桃是古妈妈家小女儿,今日我去拿饭时发现她被调进大厨房了。”最近古妈妈凭着楚钰芙之前给的方子,给府里丫鬟婆子们看病抓药,可赚了不少铜板呢,她家女儿这是投桃报李。
  “这感情好。”楚钰芙乌黑的眸子笑成两弯月牙,乐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最爱吃大厨房里做的芋泥糕,回头你问问她,能不能给我多放两个!”
  “没问题!”
  二人说话间,银索提着炭筐走进来,手拿钳夹给炭盆里添炭,她腕上动作一个不稳,乌黑炭块从高处坠到铜盆壁上,砸的炭火‘噼啪’一声炸出火星。蓝珠正要取笑她笨手笨脚,却见着丫头蹲在炭盆前直愣愣出神,起身时足下一软,竟直直往炭盆里栽去!
  “作死的丫头!”蓝珠眼疾手快拽住她后襟,楚钰芙也撂下勺子去扶她。银索惊魂未定,丢下钳夹双手捂住胸口惊喘几声。
  “没事吧?”楚钰芙上下打量她一圈儿,人没事儿,鬓角的头发燎焦了两缕。
  银索摇头。
  “你这妮子怎么回事?打今儿早上起就魂不守舍的犯魔怔,叫你半天不应声,现在还往热炭里栽!”蓝珠伸手点点她额头,语气有些担忧,“是家里出事了?”与她订的卖身契不同,银索订的是雇契,签了十年,她家人就住京城郊外。
  银索再次摇头,双手绞紧葱绿衣裙,咽了咽口水:“没有,不是的。”接着她看向楚钰芙,眼神有些迷茫,“姑、姑娘,昨儿晚上,听、听我同屋的丫鬟说,老爷又要给你定亲了!”
  “什么?!”
  这回换楚钰芙愣住了,她僵在原地,瞪大了眼。有没有搞错!她才退亲多久,家里就这么容不下她?!
  蓝珠也慌了神,双手扳住银索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到底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保真吗?你快说清楚!”
  银索是个胆小的,一着急说话就有点口吃,她满脸认真道。
  “真、真的,屋里有个跟我玩得好的丫鬟,叫、叫芍药,她在、在老爷身边伺候,是她亲、亲耳听到的,主、主母跟老爷说,想给姑娘定、定别的人家。”
  楚钰芙坐回桌旁,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看向她:“她有没有听到,是哪家的哪位公子?”
  银索结结巴巴:“听说、说是,裴家,叫裴、裴越!”
  楚钰芙眼角抽了抽,蹙眉重复道:“谁?”
  “裴家的裴越,姑娘。”银索皱着脸蛋,“不过芍药也不知道是哪个裴家,哪、哪个裴越。听芍药说,原本、原本这亲事是说给大姑娘的,可、可大姑娘不愿意嫁,于是夫人想说、说给您。”
  楚钰芙单手扶着额头,指尖无意识按揉太阳穴,闭上眸子,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芍药不知道是哪个裴越,她清楚啊!裴姓又不是大姓,满京城姓裴名越的又有几人,不就是未来的镇北大将军?
  这一消息砸得她是头晕目眩,裴越和她?和她楚钰芙?这也偏离原书剧情太多了!且偌大个楚家,吴氏和便宜爹就这么容不下她,非要急着把她嫁出去!
  按照她的计划,只要半年到一年,她准能想法子把自己从后院里摘出去,他们就这么等不得!嫁人!嫁人!没了李三公子,有了裴大公子,没准后头还会有王公子、刘公子,她能退几次婚?
  她看小说时向来不仔细,与主角无关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一目十行,竟漏看了这一段,原来楚老爷还曾想把嫡姐嫁于裴将军。不过这也很符合楚老爷的人设,毕竟是一个重视自己仕途的官老爷,想嫁女儿巴结上峰,也没什么稀奇……
  而原书中的楚二姑娘这时候已经与李家定亲,楚大姑娘一门心思想往侯府里钻,自然便错过了裴家,眼下她退亲空出来了,就要拿她顶上。
  她是什么?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天天净捡嫡姐剩下的?楚钰芙恨恨咬牙!
  蓝珠给银索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收拾掉桌上盘碗,又细心合上门窗,留姑娘一个人在屋里静静。
  整整一天,楚钰芙都有些恍惚,夜里拿出写了将近一半的《军医指南》,坐在桌边盯着书页,却迟迟没有翻动,呆了许久。
  【作者有话说】
  男主就快出场啦~
  ps题外话:今天火急火燎写了一整天,晚上才发现居然忘记申请下期榜单,也就是说下周没有新来的读者小伙伴了!抱住我的老读者们哭哭,我是笨蛋!)不过问题也不大,没了榜单压力,可以把语句想的更细致,今天还抽空修了修上一章。我会认真构思,尽量把故事写完整!非常感谢留评、投雷、灌溉的小宝,码字很寂寞,还好有你们。[粉心]
  第26章
  连着两日晚上没睡好觉,隔天坐在去明宣侯府的马车上,楚钰芙脸色有些疲倦,但精神头却很好,甚至说有些亢奋——
  因为她想通了!
  她夜里睡不着,细细捋了捋自己的计划。
  她费尽心思给人诊治、编撰医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积攒名声,争取混入镇北将军麾下,跳出吃人的大宅院儿,以求掌控自己的未来,活出个人样儿来,并非想做出什么大事业,要当什么绝世女神医。
  本来她还发愁如何与裴家接触和裴大将军有交集,如今倒好,嫡姐她有眼不识明珠,活生生把未来的大将军漏到了她面前。
  其实细细算来,裴大将军着实是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她依稀记得对方父母早亡,借住于叔父家,换句话说那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活脱脱的钻石王老五。
  若真能与他在一起,他又的确愿意开办女学,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开明人,那她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去改变他英年早逝的结局,救他一命。若他不是什么好人,也只需忍耐几年,等他死在战场上,自己就是坐拥大笔资产,又无公婆为难的快活小寡妇!
  如此想来,倒也是个好出路!
  马车哒哒的踩在石板上,楚钰芙撩开窗帘,下巴磕在窗棂上吐出一口气,好难啊,生活好难,做女人更难……
  随着马车拐入巷子,她收敛心思,活动活动手指,准备给蒋老夫人扎第二次针灸。
  针灸加上草药包热敷的效果特别好,第一次针灸当天痛感便减了四成,接连两日的热敷与针灸相辅相成,痛感便又减一分,蒋老夫人身上轻松了,心里有了期盼,精神头格外好,心情也格外舒畅,连着两天总给下人赏钱,连带着整个林涛院都喜气洋洋。
  从林涛院被派到门口接楚钰芙的丫鬟,脸上笑容分外殷勤真切,只盼着楚家姑娘多来几次,老夫人越来越好。
  一进暖阁,立时便有丫头奉上茶水,楚钰芙接下抿了一口,便放到桌上,笑盈盈问询:“老夫人这两日感觉如何?”
  “好了不少,之前哪次都要狠疼上半旬才好些,这次扎完针灸的第二日便觉好了一半。”蒋老夫人笑眯眯回道。
  楚钰芙从袖里掏出针袋,道:“那便好,第一次针灸效果总是最好的,后面便会差些。前七次针灸,我每隔一日来一次,如无意外,第八次开始,便隔五天一次。”
  “听楚姑娘的。”蒋老夫人道。
  寒暄几句后,丫鬟们同第一次一样,挪屏风、添炭炉、褪衣裳,开始第二次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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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将至,十二月的京城热闹非凡,朱雀大街上到处都是卖门神画像、钟馗画像,以及桃符、年画的,酒楼商铺门前也纷纷挂起红灯笼,白雪红纸交相辉映,年味儿一下就上来了,每家每户都在忙碌筹备即将到来的年节。
  裴家和赵家乃世交,裴尚书夫人黄氏与明宣侯夫人王氏乃表姐妹,素日里往来密切,每逢遇到难以决断的事,黄夫人总要寻表姐商议。
  腊八节次日,黄氏一大清早便遣人给明宣侯府上送了拜帖,为的是与王氏商榷半月后太后寿诞献礼的事。
  今年大燕四处遭灾,太后不欲大操大办,百官所献的寿礼自然也不应过于奢靡,最好是既显新意,又显心意的小玩意儿,二人琢磨许久才敲定主意。
  落英楼里,炭火旺盛,烘的人有些发闷,黄氏伸手推开半扇雕花窗,猎猎寒风扑面而来,她舒坦地轻叹一声,转头冲表姐抱怨。
  “上个月,我自灵州突厥人手里收来几张上好的雪狐皮,本想当作寿礼,可昨儿听老爷说,最近突厥那边也遭了雪灾,临近年关频频骚扰我边关百姓,消息传进京,圣上发了好大的火,我便也不好再献狐皮去触霉头。”
  王氏拿起一个黄澄澄的橘子,剥掉皮递给她,笑道:“太后寿诞又不止这一次,今年不送可以留待明年,或者你留着给自己做件衣裳,也是好的。”
  黄氏垂眸扒拉橘瓣儿上的白丝,淡淡叹气:“我呀,烦的也不只是皮子,更恨那作恶的突厥……”
  听她提起突厥,王氏心里暗叹一口气,岔开话题,同她聊起楚郎中家的二女儿竟然有一手好医术,现在正请她为婆母治病的事。
  两人没说多大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说话声从窗外传来,黄氏探头望去,只见一行人正从落英楼对面的林涛院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烟粉色袄裙的年轻姑娘。
  小姑娘削肩柳腰,肤色堪比檐上新雪,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清亮亮,笑起来潋滟生波,整个人好似泉州官窑里烧出来的,温婉剔透的甜白釉。
  王氏素手轻点:“喏,那就是我方才说的楚二姑娘。”
  黄氏倾身靠近窗棂,瞪大眼看了好一会儿,直至楚二姑娘一行人走远,方才转过身,啧啧摇头:“你说那李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李两家的退亲风波尚未过去多久,李三公子定亲后与道姑纠缠还闹出人命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御史还参了李家一本教子无方。
  众人谴责过李三郎荒唐后,也没放过楚二姑娘,纷纷揣测她大概是貌似无颜,性情不好,所以才不得喜欢。
  而刚刚听表姐说,楚二姑娘性格温婉,待人有礼,又有一手好医术,黄氏便下意识认为既然不是性情不好,那约莫是模样差了些。
  这可巧,前脚她才闪过这个念头,后脚便看见了楚二姑娘真容,惊讶之余,更觉外头那些议论可笑。
  李家人怕不是被猪油糊了心,放着这么毓秀的美人胚子不要,偏要同道观里和离过的姑子不清不楚搅和在一起。
  王氏嘬口茶,微微挑眉:“大概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了。”
  黄氏一听便笑了,坐回椅上调侃道:“这话要是被你家侯爷听去,非要气死不可!”谁人不知赵侯爷爱重表姐,婚后二十年,别说妾,便是通房丫头都没有!
  王氏耳尖微红,抬眸横她一眼,塞了一瓣橘子去堵她的嘴,又继续聊起家常。
  二人这一聊就聊到天色擦黑,约好元宵节并排在朱雀大街设灯棚,黄氏方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出了落英楼,她身边的大丫鬟莲叶便忍不住催促:“夫人,您且快些走吧!估摸着申时都快过了,您忘了,今儿是越哥儿和鸣哥儿休沐的日子!”
  裴家人少,却各个事忙。
  裴尚书自是不必说,折子每日都能堆满一案头,大儿子裴礼在翰林院任编修,二儿子裴鸣在国子监读书,侄儿裴越于折冲府里任果毅都尉,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于是裴尚书便定下规矩,每月休沐时聚在一起吃晚膳。
  黄氏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忘了这茬!”说着她加快步伐,小声嘟囔,“你也不早提醒我。”
  莲叶无语,忍不住道:“我刚刚跟您使眼色使的眼皮都快抽筋了,但您眼里只有王夫人呀!”
  二人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迟了一些,正屋里其他人都到了,就等她了,待她上桌,一伙人开始动筷用饭。
  桌上都是自家人,也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黄氏便将今日侯府见闻说故事似的讲了出来:“蒋老夫人那病大家都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却没想到只是寻常痹证,治不好竟然是因为男大夫不方便下针!得亏老天有眼,遇到了楚二姑娘。”
  “还有退婚那事,明明就是李三郎的错,结果连带着人家小姑娘遭人议论。李三郎那处,孩子也没了,把那道姑安置了,过个一年半载,顶多被人笑笑便没事了。可那姑娘污了名声,下回再议亲,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后黄氏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总结道:“这世间啊,女子总是更艰难些!”
  一直安静吃饭的裴尚书停下筷子,若有所思:“那照你这么说,楚二姑娘其实还是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