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12节
  冬日阳光下,二妹妹姣好的侧脸白到近乎透明,清透纯粹的黑眼瞳静静望着亭中少年,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是了,她就说哪里好像不对,今日终于明白了。
  舅母连点炭火都不舍得给二妹妹用,又怎会舍得把那么好的好亲事给她?不过是把她当个物件,送到李家给亲儿子换前程!
  回过神的楚钰芙收回目光,扯着面露惊愕的表姐走进花园,才小声笑道:“姐姐不必惊讶,这事我早就猜到了,可就算母亲目的不纯,对我来说也算恩典,李三公子论相貌、论家世都算好的,嫁过去未必过不好呀。”
  “不想那些了,明日便是初一,是个上香的好日子,我去观里给你和祖母还有大姐姐,各求一道平安符,保佑你们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好不好呀?”
  陆嘉安晃晃神,看着梅树下笑靥如花的二妹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稍一思量,却觉得也只能这样了,毕竟楚、李两家已互换细帖,还能如何呢?
  她这位二妹妹,容貌好,性子温柔单纯,又有一身好医术,依她看不论嫁给谁,对方都是占便宜的,只希望李三公子慧眼识珠,好好珍惜二妹妹才是!
  她抬手摘下一枝晚梅,簪在楚钰芙髻上,长叹一声:“哎——”
  楚钰芙低头抚摸髻上梅花,趁她不注意,抬眸冲着蓝珠偷偷一笑。
  蓝珠忍不住清清嗓子,冲自家姑娘挤挤眼,就让三哥儿再做一天春秋大梦吧,二姑娘才不会嫁给李三公子那种货色!
  次日,楚钰芙一觉睡到三竿上,用过午膳后小歇一会儿,开始换出门的衣裳。
  上身着白色印浅粉莲花纹缎袄,下身着纯白百迭裙,发髻上只簪了支水滴流苏簪,穿戴好后,她端坐在妆奁前,拿起胭脂用小拇指在眼尾擦了一点儿,这点胭脂乍一看并没什么特别,可到时候眸子一红,看起来可是楚楚可怜。
  她对着黄铜镜微微蹙眉,镜中少女眉头隆起,眉尾下垂,贝齿咬着下唇,看起来分外委屈,鬓边水滴状流苏微晃,不禁让人联想到美人珠泪。
  云穗取出老太太送的兔绒斗篷,轻轻搭在楚钰芙肩头,望着镜中少女,道:“姑娘怎么打扮这么素净?”颜色清淡不说,就连唇脂都未擦。
  楚钰芙微微一笑:“我们是去道观祈福,又不是去逛庙会,穿那么鲜亮做什么。”
  -
  冬日里的玉贞观被凝在薄冰里,昨夜新雪覆在牌匾上,殿外香炉鼎足陷在积雪里,袅袅青烟被揉碎在冷冽北风中,或许因为今日是初一,道观里并不冷清,来来往往叩拜的香客络绎不绝。
  楚钰芙先是领着蓝珠和云穗去了三清殿,跪在三清面前叩首祈愿,随后慢悠悠踱步到玉皇殿,向道长请平安符。
  趁着这个间隙,蓝珠借口去茅房,转身匆匆离开,一炷香的工夫后,道长将三枚平安符放入锦囊交给楚钰芙,此时蓝珠也恰好回来,她眉眼弯弯,道:“姑娘,我刚刚看到殿后有一片粉梅,开的正盛,您不去瞧瞧?”
  楚钰芙收好锦囊,眨眨眼,应道:“那便去瞧瞧。”
  玉皇殿人来人往,诵念声阵阵,哪怕在殿后也能听得见,算不得幽静,越往梅林里走,楚钰芙心跳越快,手心渗出薄汗,蓝珠的意思大约是李公子又往梅林处去了,但自己今日真能顺利‘捉奸’吗?能否遇到二人正在亲昵?
  穿过梅林,面前是一排供人居住的寮房,其中靠右侧的一间,忽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同时还伴着一句模模糊糊的女子哭嚷声:“……你当真非要等到清明后才肯给我这个名分?还是你在拖着我,不肯给我名分?”
  楚钰芙反应极快,立刻摆出好奇的神色,回头冲二人做出噤声的手势,放轻脚步走近了细听,只听屋里女声又道。
  “你瞧我这肚子,再过半个月,怕是连束腰都遮不住了,如何能在观里再待下去?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你、你若不给我活路,明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李府门前,好叫满上京人都知道你李三公子做的腌臜事!”
  肚子?
  楚钰芙和蓝珠惊了,王女冠有孕了?!
  云穗则是在听到‘李三公子’四个字时,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差点惊叫出口!什么情况!她没听错吧,是她知道的那位李三公子吗?屋里的女人究竟是谁?难道她们这是碰巧撞上二姑娘的未婚夫在道观偷情?
  蓝珠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云穗嘴巴,冲她摇摇头,主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玄儿在这观里修了许久,性子怎还这样烈?”屋里响起一男人嗓音。
  “好了,你莫要心急,我已让人给你在对街赁了个宅子,你安心养胎便好,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头那两位哥哥,成婚二三年都没个动静,我娘就指着你的肚子呢,只要你诞下胎来,怎会没名分?若是一举得男,等我大婚后,就是抬你做平妻也不是没可能。”
  屋内女子的声音软了下去,哽着嗓子,绵绵道:“悯郎,玄儿只有你了,我听说那楚二姑娘生的如花似玉,你可莫要有了新人忘旧人。”
  “只不过是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粉,本少最爱的还是玄儿的才情……”
  若不是场合和氛围不允许,楚钰芙真想仰天大笑三声,是老天有眼,抑或是她刚刚在三清殿许的愿灵验了,她竟来的这么巧,二人五六句话,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倒全给交待清了!
  她瞅准时机,将浸了薄荷汁的帕子按在眼下,黑眸瞬间刺红,涌出点点泪光,然后踉跄两步,撞上身后梅树,枝丫上碎雪簌簌落了她满肩。
  蓝珠配合地发出一声惊叫:“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云穗晃过神来,忙上前去搀她,发现不知何时,二姑娘的脸色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薄泪在绯红的眼眶中打转,整个人摇摇欲坠!
  屋里听到屋外的响动静了片刻,随后门开了,李三公子李悯站在门前,正正好与楚家主仆打了个照面,穿着青色道袍,脸蛋已有些圆润的王女冠站在他身后,露出半个身子。
  待看清来人后,李悯神色微慌,讶道:“楚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公子……”
  楚钰芙在云穗的搀扶下站直身子,惨然一笑,抬手指着他身后的女人,道:“养胎?平妻?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粉?李公子一家打的好算盘,还真当楚家是纸糊的?我活该被你们糟践!?”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说完后不待对方开口辩解,转身便掩面哭着往梅林里钻去。
  李三公子拔腿欲追,袖子却被身后女人扯住:“悯、悯郎,别走,我好怕,我、我肚子好痛!”说着女人身子朝他软下去,他接住人,单手抚上她的肚子,再一抬头,便只能看到楚二姑娘跑远的雪色背影,心中一沉暗道,要糟!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楚钰芙用帕子掩住脸,干打雷不下雨,哭声凄然,眼里却涌不出几滴泪。
  照李三公子刚刚的说法,李家盼这孩子盼的紧,是不可能为了这门亲事打掉孩子的,但若对方想去母留子,那王女冠定是不可能愿意,她本就是一散妇,想靠着孩子进李家的门楣,想抛下她只要孩子,绝无可能。
  这下子,退亲的事,多半要成了!
  到了楚府门口,楚钰芙再度用帕子擦在眼下,激出泪来,哭着往云熙堂走去,蓝珠和云穗在后面紧紧跟着。
  走到一半时,蓝珠扯住云穗,压低声冲她道:“你快些跑,赶在姑娘到云熙堂前,先把这事儿禀给夫人!”见云穗呆愣着看她,她急的一跺脚,“这么大的事你不去报,又想挨打不成?姑娘绝不会生气,你不说她也是要跟夫人说的!”
  云穗抬眼看了一眼前面的二姑娘,又看看蓝珠,一咬牙,点点头,步子快上几分,往云熙堂的小侧门钻去。
  见云穗跑远了,蓝珠上前扯住楚钰芙衣袖,得到眼神示意后,转身往慈寿堂跑去,这么大的事,老夫人那边怎么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终于等到这一天~!
  第17章
  魏老太太赶过来时,楚钰芙已在云熙堂哭了许久。
  她浑身素白,蜷在檀木雕花椅中嘤嘤哭泣,纤细肩膀微微发颤,鬓边碎发被泪濡湿,贴在瓷白脸颊上,脸色比衣裳还白,唯有眼尾晕红,宛如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白茶花。
  吴氏被气的脸色绯红,绞着帕子在厅堂里来回踱步:“作孽哟,李悯这崽子也忒不知好歹!平时玩的花些也就算了,怎么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她当真是气的胸口闷痛,这亲是她亲自去说的,对方这样胡搞简直是在打她的脸,在已定亲的情况下搞出外室和孩子来,荒唐!
  且若二丫头的婚事不成了,那她儿的国子监不是泡汤了?
  端坐在主位的楚父亦是面色铁青,他今日难得休沐,正在书房练字,冷不丁被夫人唤来,听到这样的惊天大雷,额角青筋直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女儿哭的他心烦,可瞧她那副柔柔弱弱的委屈模样,却又训不出口,抬手将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好个李家,当我们楚家是泥捏的?”随后目光又转向吴氏,“当初你非要攀这门亲,如今倒好,平白叫人看笑话!”
  吴氏喉头一哽,她想说,李三公子是什么货色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当初定下李三,不是你默许的?还不是因为你说王郎中这两年盯他盯的紧,他担心花银子走门路容易被揪到错处?现如今出了事,就又成了她挑的好人家?
  但这些东西不能摆上台面说,就算再不把二丫头当回事,也不好当着小辈面驳他,只能重哼一声,坐回椅上,拧身看向回来就哭个没完的二丫头,没好气道:“好了,快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
  “是……”楚二姑娘发出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一个小姑娘家家,出了这等事,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在门口听了半晌的魏老太太走进来,随她一同而来的还有陆嘉安,陆嘉安向舅舅、舅母屈膝问安后,三两步走到楚钰芙身边,握住她的手。
  “怎么惊动母亲了?”楚父和吴氏直起身,向老太太见礼,让出主位给她坐。
  楚钰芙也站起身,用丝帕沾沾眼角,摸出怀里淡青色的锦囊放在桌上,小声道:“芙儿今日去道观,就为求这几个平安符,求上仙保佑祖母、嫡姐还有表姐健康平安,可谁承想——”
  “李悯他、他欺人太甚。”她咬着唇,眼泪无声无息爬满脸蛋。
  陆嘉安伸手轻抚她后背,内心叹息,真是好人没好报,怎么这种人这种事,偏叫二妹妹遇到了?
  魏老太太面沉如水,其实李悯是什么货色,昨日杨妈妈便告诉她了,只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决。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纵使不喜欢吴氏,但对三哥儿还是有几分疼爱的,楚家人丁不旺,只有三哥儿这一个男孩,他的前程自是需要考量,若李悯只是花心些,未必不能嫁,毕竟哪个男人没些莺莺燕燕,但今日这档子事一出,芙儿这婚事便是不能要了!
  “事情闹的这么大,芙儿是一路哭回来的,我怎会不知道?”
  “若那李三只是花心些,我便也不说什么,只是芙儿才与他定下婚事,便弄出个孩子来,李家着实是没把我楚家放在眼里,没有半点尊重,以后若是嫁过去,别说互敬互爱,怕是连最基本的以礼相待都做不到,万万嫁不得!”
  “母亲说的是。”楚父点头。
  按二丫头的说法,李家对那女冠肚子里的孩子极看中,不可能打胎,可那孩子若是留下,他楚家可就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他楚昌儒的脸面要往哪搁?同僚不知要怎么看他。
  听到二人对话,吴氏脸色更差,隐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她费心筹谋这些日子,难道都成一场空了?
  “母亲。”她福福身,鬓边累丝金钗轻晃,“李三公子虽荒唐,可、可哪个世家公子不是三妻四妾,若芙丫头嫁去好歹有咱们楚家撑腰……”
  “撑腰?”魏老太太突然冷笑,拐杖杵向青砖地,目光凌厉,“如果今日的事发生在荷丫头身上,你愿意让她去给人当便宜娘?”
  吴氏语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隔着苏绣屏风,楚钧泽慌慌张张的声音闯进来。
  “母亲!母亲!怎么回事?二姐姐不嫁了吗——”
  身穿蓝云纹圆领袍的楚钧泽转过屏风,才发现屋里不止有母亲,爹爹、祖母还有二姐姐、表姐姐全都在,他前日才和同伴喝酒吹嘘过,自己铁定能进国子监,今日就听到二姐姐婚事恐有变化的消息,慌了神,不管不顾,在屏风旁站定,继续道。
  “那可不行啊,二姐姐不嫁,我如何得进国子监?!”
  满屋人都愣住了,连楚钰芙也不例外。
  她停下拭泪的动作,望向楚钧泽。
  这货到底什么成分?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不成?你那点事儿,满屋人心知肚明却只字未提,你倒是厉害,一上来连脸都不要了!
  她眸光一闪,好歹在一个家里做了十几年姐弟,你既不当人,就别怪我过分!
  楚父被儿子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只觉得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巨响,他扭头看向母亲,脸颊胀成猪肝色。他素来自诩清流,是个极要脸面的读书人,哪怕心里有盘算,也万不会明说,哪想生了个儿子,却教成这副蠢材模样,不由怒道。
  “混账!”
  与此同时,坐在侧位的楚钰芙忽然挣开陆嘉安的手,羸弱身形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白裙曳地,梨花带雨:“都、都是女儿不好,耽误了弟弟前程……”
  “若实在没办法,为了弟弟、为了楚家,我嫁、我愿意嫁!”
  少女下巴扬起的角度恰到好处,露出半截脆弱脖颈,一滴泪从尖尖的下巴处滴落裙摆,润出暗色湿痕,破碎且脆弱。
  在场众人心中俱是一颤!
  楚钧泽如此讲话,楚二姑娘闹也好、骂也罢,左右她占理,可万万没想到,她反倒先跪下了!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看着女儿砸碎在裙摆上的泪珠,一股火从楚父心底烧开。
  受尽委屈的姐姐,却依然识大体,甘为弟弟的前程牺牲。受尽宠爱,被宠的不成样子的弟弟,简直是得寸进尺,愚蠢又自私!这种蠢材,就算进了官场又能怎么?还能盼他有什么出息?他楚昌儒还没死,儿子读个书,怎么就关系到楚家前程了!
  他伸手扶起女儿,让她坐回椅上,转身走到儿子面前,伸脚怒踹:“你说什么?来、来,你再说一遍!你老子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还是你娘这么教你的?自己的前程自己不用功去争,想靠着姐姐为你争,欠你的?啊?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