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儿女[年代] 第77节
  常明松和李兰之结婚后,虽然他每年还是会拿钱孝敬她,可跟以前完全没得比,所以她也盼着两人能离婚。
  常明松紧紧抿着唇,额头青筋毕露说:“我知道了,你们说的我会好好考虑。”
  常本华还想继续劝说,但被阿芬婆一把抓住了手,朝她摇了摇头。
  当夜,常明松再次喝得烂醉,一回家就直冲林家这边来:“李兰之,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李兰之心里正不得劲,今天她娘家的人过来,把她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顿,说她败坏门风,又骂她把工作给卖了,骂完之后就跟她要钱,她没给,然后被她爸打了一巴掌。
  娘家人走后,林家两房人相继上门来,名誉上打着为常小满的事找她问罪,实际上还不就是惦记她手里的钱。
  娘家人她没办法,但林家人她可不会忍他们,拿起扫把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虽然人被她赶走了,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工作没了,婚姻也要没了,如今她里外不是人,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那样的话,她的小满也不会死了。
  听到外面传来常明松的声音,她眉头一皱,刚从床上坐起来,常明松就冲了进来,双眼赤红,一身的酒味。
  李兰之复杂看着他说:“你喝醉了,等你清醒后我们再谈。”
  常明松却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走过来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怒吼道:“这些年把我当个傻子来玩弄,李兰之你他妈的是不是很得意?”
  李兰之被逼到了梳妆台边,手腕被攥得生疼:“我没有这么想,我说了,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常明松狠狠盯着她:“什么都可以?你可以把七年的时间还给我吗?你可以赔个儿子给我吗?你不能!”
  李兰之看着眼前人面目狰狞而陌生,听到他因愤怒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停止了挣扎,她说:“常明松,我们离婚吧,我把卖工作的钱赔给你,然后我从大院搬出去,从此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常明松目眦欲裂,猛地一拳打在她身后梳妆台的镜子上,镜子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桌上,玻璃渣溅到李兰之的手臂上。
  与此同时,林飞鱼四姐妹从对面客厅奔过来。
  一看卧室的门被关上,常美开始排兵布阵:“飞鱼,你把家里的报纸找一些过来,常欢,你去厕所打一盆水过来,常静,你去楼下喊人上来帮忙。”
  林飞鱼三人虽然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还是按照吩咐飞速转身,各自去完成任务。
  很快,报纸和水都准备好了,常美从五斗橱里拿出火柴,把报纸点燃,又拿起一盆的蒲扇往卧室里面扇火,一边扇一边喊道:“着火啦着火啦……”
  林飞鱼和常欢两人见状,对视一眼,立即跟着喊了起来:“着火啦着火啦……”
  卧室里的气氛正剑拔弩张,突然听到外面喊着火,两人愣了一下,扭头朝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不少浓烟从门缝冒了进来。
  生死面前,就是有再大的怒气和恩怨也只能放到一边。
  常明松松开她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他顿了下,然后返回去再次抓住她的手腕说:“李兰之,你别想死在里头,你欠我常明松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说完生拉硬拽将她拉出去。
  李兰之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眼眶莫名有些酸楚,心里越发复杂了。
  可等卧室门一打开,两人再次愣住了。
  就见门口燃烧着几张报纸,常美拿着蒲扇往里面扇烟,看到卧室门打开,她立即停下动作,转身对常欢指挥道:“泼水。”
  常欢手里的脸盆哗啦一声,水泼在燃烧的报纸上,水珠溅到了两人的裤脚和脚背上。
  常明松脸一阵红一阵绿,恼羞成怒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在家里玩火?”
  常美说:“第一,我们这不是在玩火,我们是不想你们两人在里面打起来闹出人命,只好出此下策逼你们开门;第二,作为这个家庭的成员,我们通过投票决定,一致不同意你们离婚。”
  常明松横眉竖目,怒道:“我们要不要离婚,还轮不到你们几个臭丫头来决定!”
  林飞鱼很不爽“臭丫头”三个字:“我们不叫臭丫头,我们有名有姓,你一定要用丫头来叫我们的话,那也请叫我们香丫头。”
  常明松:“……”
  常欢跟着吐槽说:“就是,我们哪里臭了?最臭的是爸爸你,每次拖袜子,隔着八千里都能闻到你的臭脚丫的味道。”
  常明松:“…………”
  常美说:“当初你们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结婚,现在我们不允许你们离婚,同样不需要经过你们的同意,这叫礼尚往来。”
  常明松:“………………”
  狗屁的礼尚往来,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还有臭脚丫这种事当面说出来,他不要脸吗?
  常明松脸一阵红一阵绿,一阵白来又一阵红,比开了染色铺还精彩。
  李兰之站在他身后,用力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不过她没想到,常美和常欢两个继女,居然会不想他们离婚。
  她还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们两人肯定恨死她,更恨不得将她赶出常家,心里顿时百味杂陈。
  这时,常静带着苏奶奶和朱六婶两人上来了。
  朱六婶是大院组长,对于这种家长里短一点也不陌生,上来之前就对苏奶奶说好了,她负责劝说常明松,苏奶奶负责李兰之。
  只是常明松的脸面还是要顾着几分,于是她训斥常美几姐妹道:“无论什么理由,在家里放火就是不对,还不赶紧把家里打扫干净,还有以后不准再这么做了,否则不说你们爸妈,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常美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大手一挥道:“听六奶奶,赶紧把地板打扫干净。”
  朱六婶这才满意,拉着常明松去了对面客厅,一坐下来就单刀直入说:“明松,婶子知道你最近受了不少委屈,也理解你的生气,只是你要真的因此离婚了,那才真叫傻。”
  “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你现在离婚了,以后老了怎么办?当然你是男人,工作也不错,想要再婚不难,但你能保证再婚后日子就一定能过好吗?婶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再婚家庭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那可不在少数,就说五栋的海燕,当初要不是粤剧团给选走,海燕现在还不知道过得有多苦呢,像兰之这样有良心的后妈着实不多,再说二栋的老林两口子,半路夫妻,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纯粹就是搭伙过日子,哪里像你和兰之,两人有商有量,比多少头婚的夫妻还要好。”
  跟常本华和阿芬婆两人拱火不一样,朱六婶着实是真心来劝和的。
  常明松心里依旧过不去那个坎:“六婶,不是我要斤斤计较,是她实在太过分了。”
  朱六婶点头:“婶子明白,这事的确是兰之做得不对,但说句公道话,认识兰之也快二十年,她的为人我是最清楚的,你可以说兰之的性子太轴,不愿意服软,但她的人品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我绝对不相信她是故意要害得你家破人亡这种鬼话,当初她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那样做。”
  “撇去瞒着常小满身份这一样,其他地方,她哪一点不是真心在付出?就不说对你和常美常欢两姐妹,就连常静,她都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隐瞒小满的身份是她不对,但她也是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你说婶子说得对不对?”
  常明松没回答,但心中怨恨和怒火在朱六婶的劝说中消融了不少。
  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着,一个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低头,一个把这七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搬到他面前,有他生病李兰之彻夜守着他的场景,也有李兰之为了不让他难堪,把林有成所有东西都卖掉的画面。
  七年的时光,点点滴滴在心头,常明松心里的怒火,仿佛潮湿的稻草,再也燃烧不起来。
  另外一边,苏奶奶拉着李兰之的手说:“我还记得当初有成走的时候,你拦着我的手哭成了泪人,谁想一晃七年过去了,你跟婶子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不是担心小满被他亲爷爷奶奶给抢走?”
  有时候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没人理解自己。
  此时苏奶奶一语说中她内心最惶恐的东西,李兰之跟七年前那样,泪水汹涌而下:“婶子,还是你最懂我,我知道我那样做很不道德,但我当时真的怕,有成突然走了,我担心保不住他的孩子,你知道的,林家两房人比虎狼还可怕……我*实在没有办法才……”
  如果当初不改嫁的话,林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都会跟她抢孩子,当然不是明着把孩子抢走,他们会借着是孩子爷爷奶奶的名号住进家里来,控制两个孩子,把控她的工资,到时候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不说,两个孩子也会被教导成林有斌那样的人。
  她实在太害怕,一心就想着拜托林家两房的人,当初摆在她面前最好的人选就是常明松,所以……说到底,还是她太自私了。
  但她也因此受到了报应,小满因常本华的儿子而死,说到底,都是她自私导致的这一切。
  这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惩罚。
  想到可怜的小满,李兰之又懊悔又自责,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声在客厅里撞来撞去。
  苏奶奶跟七年前那样,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门口。
  林飞鱼听着客厅传来的哭声,背靠着墙壁,久久没有动弹。
  ***
  因为四姐妹的“胡搅蛮缠”,也多亏了朱六婶和苏奶奶两人的劝说,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只是跟平时夫妻吵架冷战不一样,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可能床头打架床尾和,两人要真正和好,还欠一个台阶。
  不等这个台阶出现,魏晓柔和她妈就拎着大包小包过来江家。
  林飞鱼是在小窗口看到魏晓柔的身影,当时魏晓柔从窗口伸出大半个身子来,像她第一次看到江起慕时一样,想要去够窗外的凤凰花。
  林飞鱼躲在窗边,心跳快得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
  因为窗口外面挂着一个易拉罐,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易拉罐上面连着一根棉线,棉线穿过枝叶茂密的凤凰树,直直连接到她的窗口来,然后在她这边的窗口外面,同样挂着一个易拉罐。
  那是江起慕瞒着大人偷偷做的“土电话”,把线拉直绷紧,就能通过易拉罐和对方说话。
  自从那次她和她妈大吵一架后,她便减少了去江家的次数,而且学校也抓得非常紧,他们不得不保持距离。
  平时在学校上课还好,心思都在学习上,遇到不懂的题目,大家也可以大大方方讨论,但现在放假了,两人天天隔着窗口对望,却没办法说话,于是那天夜晚,江起慕借着弄天线的借口,偷偷把“土电话”给安装上了。
  他们平时躲着人用,用完之后还会小心放在窗口外面,只要不伸出身子,很难发现棉线的存在。
  墨菲定律说,怕什么,来什么。
  在林飞鱼的担心中,魏晓柔发现了连着易拉罐的棉线,她伸手拉了拉棉线,很快就发现那棉线通向对面的窗口。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一下子猜到了这是个简易的电话筒。
  林飞鱼躲在小窗口后面看到这一幕,心里无比绝望,要是魏晓柔嚷嚷出来,她妈肯定会知道,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一场母女大战。
  要是传回学校去,她和江起慕说不定还要被叫去办公室谈话,写保证书,想想就让人头大。
  就在她以为魏晓柔要把易拉罐拉起来时,她却松开了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转身走出了江起慕的房间。
  林飞鱼愣住了。
  魏晓柔没打算揭穿他们吗?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始终没传来任何动静,易拉罐也好好呆在窗口边,她也确定魏晓柔真的没打算揭穿啊他们。
  说起来她是挺羡慕魏晓柔的,父母疼爱,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听说她父母家庭当初相继出过事,为了不让她受到影响,他父母办了假离婚,知道没事后,两人才复婚。
  单单父母疼爱这一点,就够她羡慕一辈子。
  针对她刚才没揭穿她和江起慕偷偷用“土电话”这一点,她对魏晓柔的印象又好几分。
  江家客厅,郭若君拉着好友郭敏卉的手,眼里满是心疼和惋惜:“想当初我和敏卉两人被称为‘沪上郭姓二才女’,那时候大家都年轻,风华正茂,日子就跟诗歌那般美好,谁也没想到后来我们一个在牛棚蹉跎了岁月,一个连自己都不记得,人生的际遇真是半点不由人。”
  郭敏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郭若君这次过来,给她带了好吃的,以及两套新衣服,郭敏卉爱不释手,因此这会儿被抓着手也没挣扎,反而露出欢喜的笑容。
  郭若君看着她的笑容,眼眶却慢慢红了。
  坐在对面的江谨昌幽幽叹了口气。
  郭若君也不想一直说这种扫兴的话惹大家难过,整了整表情道:“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就说这买衣服,以前连试穿都不能试穿,现在却能自选销售,这医学水平肯定也会越来越好,到时候医治敏卉的病就不是问题了。”
  今年,广州开了一家时装商场,跟友谊商场的自选商场一样,都是采用自选销售的形式。
  江谨昌点头:“我们也是盼着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