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几乎都要看呆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慌忙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礼——成——”
  谢枕川执起她的柔荑,像她在自己掌心描摹的那个笑脸一般弯了弯唇,正要引她步入婚房,却听得一人喝道:“且慢。”
  褚萧和站起身来,握着酒杯道:“既是赘婚,新娘子想必也不拘于俗礼,何不揭了喜帕,敬大家一杯酒?也让诸位瞧瞧,究竟是何等绝色,能引得谢大人屈高就下。”
  这般沙哑粗粝的嗓音,分明是春日宴上下药害她的坏人,梨瓷闻声一颤,不由得握紧了谢枕川的手。
  谢枕川面上从容不迫,任由她握着,修长的手指稳稳包裹住她发凉的指尖,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将她心底的害怕一寸一寸抚平。
  “殿下说笑了,”他指间力道温柔,似春风拂柳,虽是漫不经心的玩笑语气,可那双凤眸中淬着的冷意却如利刃寒芒,寸步不让,“既知是我赘婚妻子,殿下如此喧宾夺主,莫非是上赶着做小?”
  “你!”
  褚萧和面色骤沉,眼底怒意翻涌,何曾有人敢这般羞辱于他?
  他指节捏得发白,正欲拍案而起,嘉宁长公主已经抚掌轻笑道:“瞧这两个孩子,真是爱说笑。”
  褚萧和喉头一哽,硬生生压下怒意。
  长公主既是长辈,又已经开了口,他若再发作,反倒是自己气量狭小。
  嘉宁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便已将此事定了调子,“好啦,恕瑾,殿下同你说笑一句,你怎的也同他说笑起来了。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还愣在此处做什么?”
  “是。”
  谢枕川拱手应了一声,正要牵回梨瓷,却见她极认真地朝嘉宁长公主的方向又行了一礼,他心头一动,便也转身朝梨父梨母处深深一揖,再未看褚萧和,径直送梨瓷回房去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褚萧和饮尽杯中酒,不以为意地笑了,转头朝自己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紧跟着离去。
  【作者有话说】
  如果顺利的话,今晚会在十二点前更新,不顺利的话……当我没说[鸽子]
  第102章 合卺
  ◎两人同时低头,将杯中酒饮尽。◎
  礼毕,新娘已在婚房安顿下来,新郎却不得闲,还要留在席间招待宾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喜堂已经散了,院中搭了戏台子,请了京中最有名的戏班上来唱《玉簪记》,这是一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在今日十分应景,衬得满堂喜气盈盈。
  这出戏是眼下最为时兴的,尤其那扮小生的名角,素来以俊俏风流的扮相闻名。可今日有谢枕川这般人物在席间端坐,便将那台上的红男绿女都衬为了无物,即便那小生有一副清亮的好嗓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也并无多少人在意了
  若说拜堂之前,众人还对谢枕川自降身份入赘一事百思不解,行礼之时,便已经窥见了几分端倪,席间又有人打听出了新娘子与谢大人的过往,这才知晓两人是在应天府查案时便已经相识,那时谢枕川隐姓埋名,不过是一个借住在广成伯府上的穷书生,梨姑娘却早已对他青眼有加,不仅一掷千金为博公子一笑,后来更是豁出性命助其查获了科举弊案。
  在座的宾客大多是富贵荣华的出身,钱财美色唾手可得,可唯独一颗真心,最是难得。
  试想,若有如此佳人倾心相待,便是要去摘天上的星星,也心甘情愿,何况只是入赘罢了?
  新科状元杨学义喝了一口酒,咂咂嘴,酸溜溜道:“不是说这流霞醉百金一坛,醇厚绵柔,唇齿留香么,我怎么喝着这般酸涩?”
  旁人闻言大笑道:“哪里是酒酸?是你心里酸吧,你看人家谢修编,喝了一整坛都面不改色。”
  谢徵又饮了一杯,依旧沉默不语。
  那分明是他的青梅,分明是他的身份,分明是他的姻缘……明明是自己应得的一切,却尽数错失了。
  明明是醇厚辛辣的酒液,于他而言,却寡淡如白水一般,远不及心中苦涩。
  -
  谢枕川今日也破例饮了不少酒。
  满堂宾客都能看出来濯影司指挥使今日心情极佳,纷纷上前朝他敬酒,他亦是来者不拒。
  谌庭也端了酒杯过来,他是最知道谢枕川对梨瓷心意的,但见他当真愿意入赘,也实在有些动容。
  他真心实意敬了他一杯,嘴上却不饶道:“好你个谢二,当真是闷声发大财啊。替梨姑娘物色了半年赘婿人选,合着是毛遂自荐是吧?”
  谢枕川同他举杯,含笑不语,像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谌庭喝了一口流霞醉,半真半假地叹道:“不愧是百金一坛的流霞醉,若是能日日得饮此杯,我也愿意入赘啊。”
  谢枕川斜睨他一眼,“你倒是想。”
  谌庭厚颜无耻地点了点头,“一开始吧,的确有些拉不下脸,但如今有你以身作则,又觉得也不过如此嘛。”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胆大包天地同谢枕川玩笑道:“看在你我是发小的份上,打个商量,让梨姑娘纳我做小呗,这聘金好商量……”
  话未说完,谌庭就在谢枕川“你前脚进门,我后脚便将你发卖了”的危险眼神中讪讪住口了,换了个话题道:“我是同你玩笑的,不过那位,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朝大皇子的方向努努嘴道:“我看真有人上赶着做小呢。”
  谢枕川微微抬眸,眼神冰冷如霜,凉凉道:“痴心妄想。”
  很快,“痴心妄想”的褚萧和便端着酒杯过来了,他连祝贺新婚之喜的场面话都懒得说,径直将酒盏往前一送,道:“少见谢大人饮酒,不想竟如此海量,本王敬你一杯。”
  “殿下谬赞,”谢枕川勾了勾唇,婉拒道:“微臣不胜酒力,只怕再饮两杯,便要醉了。”
  “那可不行,”褚萧和有意为难道:“本王手中这杯酒,你喝还是不喝?”
  谢枕川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稍一抬手,便有侍从拿了两坛尚未开封的流霞醉来,不疾不徐道,“既然殿下想要尽兴,不如换这个?”
  褚萧和眼底精光一闪,心中暗忖:谢枕川平日里甚少饮酒,定然没有自己能喝。
  他本就存了灌醉谢枕川的心思,此刻正中下怀,径直拎起手边那坛酒,掀了封泥道:“请!”
  两人对饮间,立刻便有人拍掌叫好。
  一坛酒下去,谢枕川冷白的面容渐渐染上绯色。
  谌庭在一旁劝道:“谢二,今晚可是你的新婚之夜,还是别喝了吧。”
  谢枕川并不听劝,转向褚萧和道:“我没醉,敢问殿下可敢再饮?”
  很好,没醉的人都说自己醉了,只有醉了的人才说自己没醉。
  褚萧和见状大喜,假意推辞道:“本王不胜酒力,谢大人尽兴就好。”
  谢枕川似乎是见他服软,便作罢了,脚下踉踉跄跄地离席。
  一个脸生的侍从已经赶忙追上谢枕川劝道:“姑爷,您忘了么,您平日里住的东院,该往那边走才是。”
  谢枕川冷冷扫他一眼。
  那侍从心底不由得害怕起来,怀疑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却见谢枕川已经调转了方向,径直朝东院走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新郎官已经醉酒,褚萧和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梨家少有操办这类宴席的经验,此刻酒宴正酣,正是最为松懈的时候,他的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去,打听清楚了梨家布局和婚房位置,只待自己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只是那流霞醉当真醇厚,便是褚萧和这般惯常饮酒的人,也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他勉强稳住身形,婉拒了其余官员想要搀扶的好意,独自朝后院走去。
  褚萧和原本还担心自己分不清哪间是婚房,进了院子,便觉一目了然,那间挂着大红帷帐的厢房定然错不了。
  他推开门,房内并无红烛,只淡淡一层月光,朦胧的月色中,有一人身着红杉,一手执着木梳,一手挽发,一头青丝尽数泻下。
  方才在拜堂之时,他便在幻想,若是那双柔荑落在自己身上,该是何等销魂,虽然那物还不见反应,但心中已隐隐地生出热意来。
  此刻他便再也按捺不住,静悄悄走到那人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啊——————”
  一声高昂的惨叫划破天际,此处离宴席颇近,众人方才又眼看着大皇子殿下走了进来,只当是有人行刺,立刻便蜂拥而至。
  “殿下,殿下!”
  侍卫井然有序锁住出口,又举着火把冲进来,房内景象一览无余。
  方才还在台上唱戏的小生回到了暂做后台的厢房换装,他那雌雄莫辨的一嗓子嚎得凄厉,此刻仍在道:“殿下!使不得啊!”
  褚萧和正扯着人家半褪的戏服,小生正披头散发、魂飞魄散地捂着胸口。
  在场的不仅有侍卫,还有赴宴的官员和家眷,此刻要么捂着眼睛,要么捂着嘴巴,默默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