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谢枕川垂眸不语,众人又想起他昨日还在祠堂罚跪了一夜。
“你爹爹打你了么,”梨瓷小心翼翼地回握着他的手,“是哪里呀,上过药了么?”
“在肩背处,”谢枕川避过第二个问题不答,只是道:“不妨事,歇一歇便好了。”
清润的音色压得很低,分明是叫她不必担心,却莫名地勾人心弦,更为心疼起来。
“肯定很疼……”梨瓷已经忍不住了,眼里有波光流转,“方才我那般莽撞,扑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弄疼你了,怎么不早说呢?”
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像是落入了星河。
谢枕川没忍住捏了捏她的手指,一面舍不得她心疼,一面又很受用她的关心,弯了弯唇道:“一点小伤罢了,阿瓷不必担心。”
……
梨瑄也算是涨见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会看人下菜碟的“小伤”,妹妹撞上去时不见喊疼,偏生自己轻轻一拍就受不住了是吧?
第99章 礼数
◎这个茶叶精休想在婚前再见上妹妹一面!◎
话虽如此,大家仍是不敢大意,带着谢枕川去客房歇息,又请来了郎中为他看伤。
他身份尊贵,看伤又要褪衣,众人便去了外间候着。
毕竟是重金请来的郎中,确是有几分本事的,听闻是要给濯影司指挥使大人看病,他更加不敢怠慢。
老郎中看了他肩背处的伤,又诊了脉,便松了口气道:“这一棍力道虽重,但大人身强体健,并未伤及内里经脉骨骼,只是皮外伤,敷些消肿化瘀之药便无碍……”
他话音未落,见榻上那位大人蹙起眉头,当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到底气血有亏,还是静养些时日的好。”
谢枕川这才舒展了眉宇,颔首以示应允。
梨家人进门时,正好听见这一句。
梨瓷心中担忧,连忙问道:“老先生,恕瑾哥哥的伤严重吗?”
老郎中方才替那位大人诊脉时,便觉其神采英拔,器宇轩昂,不知何等绝色方能与之相配,但这位姑娘一进来,他立刻便知什么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了。
他看了一眼谢枕川的神色,心领神会地将方才的结论又说了一遍。
梨瓷眨了眨眼,听起来好像有点严重,但好像又不太严重,她努力将自己能够想到的补气血的法子想了个遍了,最后憋出一句,“恕瑾哥哥喜欢吃枣糕吗,我那里还有姜枣桂圆茶,要不要先用一点?”
谢枕川自然知道她这茶饮是用来补什么的,耳尖迅速地漫上一层绯色,垂眸摇了摇头。
听了郎中的话,梨固见缝插针道:“还是身体为重,既然如此,婚期是否要延后?”
“哪里用得着,”老郎中连连摆手,见那位大人正看着自己,赶紧找补一句,“年轻人气血旺,三五日便能大好了。"
梨固也只好点头应是,待送走郎中,又开始商议起婚事来,“我方才仔细想过了,毕竟是赘婚,为着谢大人的名声着想,还是不宜太过张扬。”
“伯父不必多虑,”谢枕川慢条斯理地撑起身子,他还未理好衣襟,露出小半截月白中衣,衬得面容愈发清俊,“家父虽然一时还未想通,不过晚辈能够自己做主,亦有所筹备。”
他又转向梨瓷,眸光似春水般温柔,“定不会委屈了阿瓷。”
梨瑄倚在一旁的雕花屏风上,煞风景地提醒道:“既然婚书都已经定下了,不知谢大人今夜打算在何处落脚,我们也好前去下聘。”
谢枕川名下也有些田庄商铺,虽未尽心打理,但底下人畏惧*他名声,不敢弄虚作假,每年的进项还算可观,这些盈余又尽数用于新置房产地产,让他现下立时挑出一出处,反倒有些为难了。
他沉吟片刻,不卑不亢道:“濯影司事务繁琐,千头万绪,我平日里大多歇宿于官邸,不过到底是办公之所,圣上又允了我三月休沐,此处恐怕也多有不便。”
梨瑄怀疑道:“哪里有休沐三月的,怕不是投闲置散,下一步便是贬谪外放了吧?”
周澄筠已经从夫君口中知晓了朝中内情,就算是应天帝真要将谢枕川贬谪外放,她也丝毫不觉得这个女婿有何不妥,更是打圆场道:“好了,都说了你不懂官场,还多什么嘴。”
听了两人的话,谢枕川也不做辩驳,只是睫羽低垂,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翳。
梨瓷见状,立刻心疼得不行,连忙提着裙摆跑去他榻前站定,俯身耳语道:“恕瑾哥哥,我不要那些虚礼的。”
温热的香风落在自己耳边,她语气甜软,却又异常坚定,“你就是我的回礼呀。”
谢枕川只觉整颗心都柔软起来。
他自不会说,早在明确自己心意之时,便已令人寻来了最好的绣娘和巧匠,暗中备下凤冠霞帔,甚至连嫁妆都替阿瓷顶格置办齐全——只是如今阴差阳错,竟成了自己的了。
“嗯,”他低声应了,极尽温柔地附和道:“我是你的。”
两人说话声音很轻,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其中柔情蜜意来,便也未出言打扰。
小情侣腻歪完了,梨瓷又转身扑到母亲身边来,撒娇道:“娘亲,恕瑾哥哥伤势未愈,大夫又说了要静养,能不能就让他在府中将养些时日呀?”
这话实在是孩子气了,按礼制,未婚夫妻婚前原不该相见,虽是赘婚,也不能如此胡闹。
周澄筠拍了拍梨瓷的手,摇头道:“这于礼不合。”
见女儿神色黯然,她又补充道:“不过咱们府邸本就是打通了两处宅院,恕瑾若是不嫌弃的话,不若暂且恢复原状,和瑄儿住东院,咱们住西院,可好?”
梨瑄没说话,他算是看清了,谢枕川一来,这个家里已经没什么自己说话的份了。
果然,也不用他表态,那厮便一脸诚恳道:“承蒙伯父伯母厚爱,晚辈感激不尽。”
梨瓷也像是怕娘亲反悔似的,立刻点头,又保证道:“我一定守礼,不会偷偷跑去见恕瑾哥哥的。”
她面上信誓旦旦,却又趁众人不备,悄悄朝谢枕川眨了眨眼。
谢枕川也会意,虽然面色平静,唇角却翘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既然如此,梨固和周澄筠便识趣地先走了,在婚前给两人留出最后一点说话的功夫。
梨瑄刚才没说话,现在也没走,反正自己在与不在一个样,留下来又怎么了?!
果然也没人搭理他。
谢枕川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青瓷药瓶,似不小心将檀木盖子掀起一角,苦涩的药香便悄然在室内弥漫开来。
梨瓷果然上钩,出言提醒道:“恕瑾哥哥,你是不是还没有上药啊?”
谢枕川试着抬了抬手臂,微微蹙眉,露出几分隐忍的为难神色。
梨瓷这才想起来他的伤在肩背,自己的确不好上药。
她在榻边坐下来,犹豫道:“要不然……我来帮你?”
“这如何使得。”谢枕川虽是在说着推拒的话语,手中的药瓶却没握住,骨碌碌地朝梨瓷坐下的位置滚去。
梨瓷还没来得及伸手,梨瑄忽然横插一脚,将药瓶抢走了。
“娘亲不是说了么,婚前不宜见面,小瓷听话。”他劝完妹妹,又转头看向谢枕川。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此刻便“哼”了一声,学着他的语气道:“谢大人深知礼义廉耻,想必也不会让舍妹为难。上药之事,不如交给我吧,毕竟我连笔筒都做得,上个药更是不在话下。”
梨瓷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见哥哥这样说,便感激道:“那就有劳哥哥了。”
她乖乖地起身,退出房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见梨瓷走远,谢枕川便直起身子,连演都不演了,坦然自若道:“的确是小伤,不劳梨兄费心。”
梨瑄还巴不得不必自己动手呢,反手将药瓶扔给他,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扬长而去。
关上门,他面上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表情。
有自己在,这个茶叶精休想在婚前再见上妹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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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梨瓷同家人一起用了晚膳,便坐不住了,借着消食的名头,悄悄朝东院走去。
两处宅院的院墙打通后,是一处精心设计的花园,中间有长长的回廊,此刻便是封上了回廊处的垂花门,只是廊中花窗依旧,又与谢枕川所居的客房相近,正好可以在那里相见。
皎洁的月华倾泻而下,落在地上,便成了一层银白的薄纱,只是这薄纱又被花窗切割,月影摇动间,当真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拓在青石砖上,好似一幅朦胧的画。
梨瓷提着裙摆,兴冲冲地跑过去,快要到了,却又急急刹住脚步,扁嘴唤了一声,“哥哥。”
梨瑄倚着廊柱,显然是守株待兔多时了,此刻看着妹妹,还好心地给她递台阶,“小瓷来消食?”
“哎呀,哥哥怎么知道,”梨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脸心虚,“我就是随便逛逛,忘记这里走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