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南玄也不敢置喙此事,只能含糊其辞道:“奴才……不太清楚。”
有了徐玉轩的前车之鉴,梨瓷难得多了几分耐心,语重心长道:“若是谢大人回来,还劳你转告一声,此事并不着急,大可宽限些时日,总要对方心甘情愿才好,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梨姑娘自是不急的,急的另有其人。
南玄囫囵应了一声,望着梨瓷转身离去的背影,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也不知是那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作者有话说】
原句“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凝乎雪”出自《列子》卷五。
第59章 糕点
在南玄那里得了些消息,梨瓷又带着绣春转道去了西市集贤书斋。
应天府官场动荡,满城风雨,一开始还有不明就里的百姓来书斋附近闹事,后来不知怎的,徐玉轩抛妻弃女的事情流传出去,大家转而又同情起这对母女,书斋的营生总算有所好转。
徐掌柜正拿着鸡毛掸子拂去书架上的尘灰,比起先前的冷清寥落,今日已经做成了几单生意,听到又有客进门,她强行挤出一个笑来,见是梨瓷,勉强的笑意便支撑不下去了,神色却更真切几分。
她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放下,快步迎了上去,“梨姑娘,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梨瓷方才在南玄那里问了些徐玉轩的近况,还顺便带来了谢枕川令人裁制的孩童襦裙和短衫。
“我过来看看你和书翠,近来好些了么?”
梨瓷话音刚落,便听得“哒哒”的跑步声。
徐书翠已经飞快地冲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梨姐姐!”
先前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又变得干干净净了,头上甚至还多了一个可爱的双丫髻。
梨瓷轻轻地戳了一下其中一边的发髻,用夸张的语气道:“书翠的发髻真好看,是谁给你扎的呀?”
她原本以为徐书翠会说是娘亲,结果她却用稚嫩的语气答道:“是钟叔叔。”
“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呢,”徐掌柜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脑袋,带了些许斥责之意,“不是同你说过要叫人家哥哥么。”
“噢,”徐书翠捂着脑袋,小声解释,“是钟哥哥让我这么喊的。”
说话间,后院的门帘已经被人掀开,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面容同上次的糖葫芦小贩有些相似。
他一边彬彬有礼地同徐掌柜告辞,一边道:“掌柜的,水已经烧上了,饭菜在灶台上热着,一会儿别忘了和书翠一起吃。”
徐书翠已经纠结得不知该怎么称呼好了,干脆不说话,只是咧着嘴朝那男子挥了挥手。
徐掌柜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送他出了门,这才折回来向梨瓷解释道:“是谢大人……谢大人真是体恤百姓的好官啊,前些时日,外边闲言冷语无数,是他派人替我们母女俩洗刷了污名,还考虑我们生活不易,还派人照应我们。”
此案还未完结,若无谢枕川授意,断不可能有关于徐玉轩的如此细节流传出来。
梨瓷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谢枕川虽然日理万机,但连替自己招赘这等小事都一直放在心上,接二连三的失败之后也没有放弃,实在是难得的大好人。
她示意绣春将手里装着徐书翠新衣裳的包袱递给徐掌柜,又感叹道:“濯影司卫果然不同凡响,不仅会烧水做饭,连扎双丫髻的技术都如此纯熟,真是贤惠。”
听到“双丫髻”三个字,徐书翠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起来,两人也不想想这替孩童盘发是否也在濯影司的业务范围之内。
徐掌柜将包袱递给徐书翠,好将女儿打发走,“梨姐姐给你带的新衣裳,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徐书翠开心地抱住包袱,“谢谢梨姐姐。”
梨瓷摸了摸她的脑袋,也笑道:“是那位谢大人上次答应过书翠的,不必言谢。”
包袱不小,但里边多是夏裳,孩童也拿得动,徐书翠果然很听话地抱着包袱走了。
书斋里总算清净下来,徐掌柜轻叹一声,顺着她先前的话道:“夜里还有些思虑,其余的,便也是那样子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
她沉吟片刻,仍是没忍住问道:“他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
梨瓷顿了顿,将南玄告诉自己的事情细细说与她听。
徐玉轩才入赘时,的确也对徐掌柜真心实意,只是后来受到的风言风语多了,又和父亲的旧友有所联系,这便入了伙。于家本就是家风不正,涉嫌另一桩贪墨案才家道中落,他经手的银钱越多,想要的便也越多,越到后来,便越收不住手了。
徐掌柜沉默良久,开口问道:“案子什么时候判下来?我倒是无妨,主要是书翠还小,这些时日都在骗她说爹爹出了远门,总得有个了结。”
“此案还要移送京城,至少也是秋后吧,”梨瓷怕她伤心,又想起谢枕川提过的劝解之法,老气横秋地开口劝道:“你还年轻,孩子也小,不记事,该早些考虑娶嫁的事情,书翠有了新爹爹,也少些伤心不是。”
“我近来实在无心此事,”徐掌柜轻轻摇头,又叹道:“说来不怕梨姑娘笑话,这几日午夜梦回,我时常想是不是我错了,当年我若不招赘,嫁入于家相夫教子,是否能够与他平淡一生。”
“徐掌柜怎会这样想,”提及招赘一事,梨瓷不免认真起来,仔细替她分析利弊,“你虽然辜负了几年青春年华,好歹没有多受委屈,若是当年不曾招赘,今日才是真正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呢,不像他那外室和小儿还要跟着受牵连。”
“女子和离再嫁已是常事,如此说来,丧偶后再招赘也是人之常情,”梨瓷理直气壮地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总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徐掌柜也不必过多伤悲,再找一个愿意入赘的便是了,最好还是心灵手巧、贤良淑德的,我看方才那位公子便很不错。”
方才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徐掌柜闻言不禁心头和眼皮都狂跳了两下,心情复杂地应下了,“梨…梨姑娘说得有理,我会仔细考虑的。”
梨瓷见她情绪有所好转,总算是放下心来,告辞出门了。
徐掌柜看着一脸天真、无忧无虑的梨瓷,又遽然想起她先前来向自己请教如何招赘、又带着那位谢大人来一掷千金买画的情景。
偏偏两人如今还牵扯在一起,想来也是一桩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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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憋了一路,出了集贤书斋的门,总算开口道:“小姐,您未来招赘,可一定不能招这样的。”
梨瓷点点头,顺便将谢枕川替自己筛掉先前那三位赘婿人选的事情说了,庆幸道:“谢大人阅人无数,有他替我把关,应是无碍。”
绣春听着听着,觉出些许不对劲来,小声嘀咕道:“谢大人会不会是要求太高了啊,这样下去,恐怕是神仙下凡也未必当得您的赘婿了。”
梨瓷却十分乐观,“不必着急,净明寺的大师不是说过我红鸾星动,好事将近,兴许很快就找到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集市里闲逛。
街角处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低着头,忙着摆弄桌面上那几篮新鲜的桃子和一篮新鲜出炉的糕点。
四四方方的糕点还冒着热气,每一块都精心地被油纸包裹着,一块一块地叠放在篮子,夏日蜜桃的清香混着点心的甜腻,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梨瓷正要上前,却被绣春拉住了,“小姐,咱们今日出门时可一分钱也没有带。”
为了避免自己又抵挡不住小姐撒娇,助纣为虐买了什么不该买的东西,她干脆从源头上杜绝了这个可能。
“好吧。”梨瓷心不甘情不愿应了一声,正准备走,却被那摊主叫住了。
“梨姑娘。”
那年轻男子抬起头来,竟然是程立雪。
梨瓷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那篮子面前,寒暄道:“程公子,多日不见,你近来……怎么会做糕点啦?”
她实在是不知忧愁的性子,不过几日的功夫,俨然已经忘了先前被程立雪婉拒之事,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起话来。
她声音清甜绵软,言语天真可爱,纵然心中愁云惨雾,也可短暂开霁。
程立雪笑了一声,“今年的乡试我已准备得差不多了,近来家母病情有所好转,用家中的桃子制了这些糕点,正好今日是沐日,我便来卖些桃子和糕点,也好筹措明年进京赶考的银两。”
梨瓷敬佩地看着他,“周济表哥这几日都在家中温书呢,不想程公子书读得好,生意也越来越有起色了。”
程立雪低声应下了她的称赞,“梨姑娘谬赞了。”
梨瓷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篮点心,程立雪望着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眸,心中却是千头万绪。
初次相见的惊鸿一瞥,廉泉书院的短暂相逢,濯影司指挥使的弦外之音……最后都变成了南京守备亲自来访时的威逼利诱。